齐淑用烫好的茶具为苏沉央泡了一杯茶,递给她,“尝尝吧,这是上好的大红袍。”
“我犹记你最爱喝的是明前的龙井,不过现在才一月份,要再过几个月,才能喝到那个,就不要挑剔,尝尝本宫泡的茶。”
苏沉央看着青瓷杯中的茶水,她嗅觉发达,刚端起来,就闻到一股细微的味道,知道茶水中应该是下了毒。
可是事到如今,她必须喝下去。她百毒不侵,所以倒不惧怕什么。可是她担心会对孩子造成影响。
齐淑一瞬不瞬的看着她,眼中带着期待,“喝啊。”
她面色阴沉,皱着眉,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。
喝完后,她把杯子放下。
“怎么样,朝中大进贡给本宫的上好的大红袍。”她说着,巧笑嫣然,将苏沉央的茶杯收了起来,防止落下把柄。
看她如此娴熟的谋杀一个人,苏沉央忍不住笑了。
“娘娘,我记得您进宫时,似乎也就是我现在这么大吧。”
齐淑心情愉悦,收拾茶具等待苏沉央药效发作,“是啊。”
“恕微臣直言,女人,为了一个男人活着,是很可悲的事情。”
“你想说什么。”
她面色一变,眼中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。
“如果您心中始终无法释然的话,您这辈子都会后悔的。”
“苏沉央,你好大的胆子。”她微微动怒,“本宫好心叫你来喝茶,关心你腹中的孩子,你却说出这样的话。”
苏沉央甚至都无法理解,齐淑为什么会想要杀她。许如卿要杀她的孩子,是因为她对楚慕良求而不得,看不过眼他们恩恩爱爱的模样。可齐淑已经是一国之母,掌管着偌大的后宫,她和楚慕良如今只是万千世界中的小角色,根本无法对她造成任何威胁。
后宫之中,百花争艳,连保全性命都是难事,更别说得到皇上的宠爱。这里面的生活如鱼饮水,冷暖自知。苏沉央时常感叹,宫中的女人费尽心思,理由千百种,宫女说自己只是想要摆脱低贱的身份,秀女说一切都是要为家族争夺名利,待嫁的女人还稍微诚实点,说自己渴望得到让整个西楚的女人都向往的爱情……
其实不过是虚荣、嫉妒、不满足。
但齐淑这样的,是个例外,难得的例外。这宫中,最傻的人才会用满腔的真情去爱一个人。
苏沉央并不知道齐淑身上发生了什么,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,所以只觉得她是利欲熏心,垂涎那至高无上的权利,所以想要铲除这条路上一切可能存在的绊脚石。
“我只是希望娘娘今后能过得幸福。”她垂下眸子,淡淡的说。
齐淑最近情绪愈加的难以控制,方才对她说话带着怒意,见苏沉央并无别的意思,她微微扬起下巴,“是本宫没有搞清楚状况,对不住了。”
她摇摇头,“娘娘尊贵如天上的凤凰,怎么能对沉央一个平凡女子道歉呢,快些收回吧。”
金碧辉煌的宫殿内响起一阵铃铛摇晃的声音,齐淑刚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,听到铃铛声,看向宫殿那边的金笼子,“央儿,你稍等本宫一下。”
她点点头。
齐淑叫玉儿拿来鸟食,轻轻移动步子走到大殿前方。一边喂鸟,一边还在观察着苏沉央的情况。
苏沉央看着鸟儿在笼子里蹦蹦跳跳,欢快的不行。恐怕她是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吧,所以觉得像现在这样,有一个安适的居所,每日都有人喂食,闲来无事摆出可爱的样子逗这些人开心就行。
买鸟儿的小贩都知道,刚生出来的鸟儿,一定要看守好,早早的就放进笼子里,不能让它到处飞到处看。若是让它在天空中飞久了,再关进笼子里,鸟儿就会整天病怏怏的,怎么逗它它都是闷闷不乐,让人失去观赏的兴趣。
为了赚钱,商贩们常常这样抑制鸟儿的天性。然而,可怕的并不是卖鸟儿的人,最可怕的是那些哪怕打开了笼子也不想往外飞的鸟儿。
这个世界再可怕,只要一个人有积极向上的心念,一切都会有转机。可如果一个人已经放弃去尝试一种更好的生活,每天得过且过,沉迷在堕落中无法自拔,哪怕这个世界再美好,他的生活也将是一片黑暗。
苏沉央看着齐淑脸上的浓妆艳抹,又看着金笼子中的鸟儿。
她是见过塞北的风雪的人,心中有着广阔的山河、一望无垠的沙漠和飞流直下的瀑布。曾经,她也只是将自己封闭在狭窄的山洞中,不见天日,一心爱一个人,后来又一心恨一个人。一直辜负了心中的美景,如今,她什么都不想要,只想和身边的人一同踏遍她心上的每一寸土地。
她对齐淑,就像对许如卿的感觉一样,时而理解,时而满腹非议。
齐淑喂完笼中的金丝雀,看向在高台上发呆的苏沉央,心下有些诧异。为何这药效如此之慢。
她试探着,缓缓说道,“央儿,你怀了孩子,事事都要小心。本宫曾经也是怀过孩子的,那时候孕吐的厉害,什么也吃不下去,才导致府中的胎儿虚弱的很,被人随便动了点手脚,就一命呜呼了。”
她说完,狭长的眸中闪现一丝阴狠。
苏沉央说到,“多谢娘娘关心。我现在还好。”
“所以,无论如何,都要逼着自己吃点东西。你可有什么想吃的,给本宫说,本宫让宫女现在就去御膳房给你拿。”她装出一副关心她的模样,将鸟食放在玉儿手上,走回了高台。
苏沉央摇摇头,“沉央没什么想吃的。”
她闭上眼,感觉身上没有丝毫的不适才彻底放心。
“娘娘,若是没有别的事,沉央就先行离开了。我和夫君约好了时间去城外赏芙蓉。”
“你且慢,本宫还想着,传一个御医来为你号一号脉,看看你腹中胎儿如今的情况。”她假惺惺的看着她,心中打鼓,为何药效还没散发。
苏沉央摇了摇头,“不必了,娘娘。”她顿了一顿,“沉央和孩子都很好,没什么不适,也不会出现娘娘期盼的那种情况,还请娘娘看清现实,回头是岸。”
说着,她就要站起身子。齐淑面色一变,“你什么意思。”
“娘娘,沉央敬重你是皇后,所以不想和你多说别的。从今往后,希望娘娘能放过我们夫妻。”
“苏沉央,你给本宫把话说清楚!”齐淑有种不祥的预感,不明白苏沉央为什么突然这么说。
苏沉央面色已经很是阴沉,听到齐淑对生养一个孩子的向往,她还有些同情她,没想到下一秒就是一杯毒药递了过来。
如今看来,她和许如卿怕是已经结为同盟。
“娘娘,”苏沉央轻声说道,“沉央和阿良现在都只是万千世界中的沧海一粟,早已不再奢望那些功名利禄,只想老老实实的陪伴对方一起过完下半生。”
齐淑不怒反笑,“央儿,你莫不是怀了孕,脑袋都糊涂了。本宫何时与你说过那官场上的事儿,只不过是羡慕你年纪轻轻就有了孩子,叫你来聊聊天,顺便将我知道的一些怀孕要注意到的事与你说说。”
“我知道那杯茶里放了毒。”
她一句话,让齐淑哑口无言。她是如何知道的,知道有毒,为什么她还是把茶喝下去了。
齐淑睁大双眼,“怎么可能……”
“沉央从小跟着恩师长大,吃过不少神仙草药,后来……也喝过很多毒药,所以这些毒药,对我没什么作用。”她说着,站了起来,“娘娘,我和夫君现在过得很好,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威胁。也希望娘娘多为自己这一辈子考虑,不要为了那些看似难捱的执念而抱憾终身。”
齐淑迅速站起身,看着苏沉央一脸的不可置信,没想到她居然会对这些毒药免疫。
“娘娘,沉央现在再也不是能号令千军的人,手中的兵符也尽数上交,每日唯一的乐趣,就是相夫教子,您就不必大费周章,和我一个平凡的女子虚与委蛇了。”
“夫君和孩子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人,如果再有人想要伤害他们,我绝不会就此罢休。”
“哼,难道,你还敢掐着本宫的脖子放肆吗。”齐淑怒不可遏到。
她听了许如卿所言,还大吃一惊,一向平易近人的苏沉央怎么会做出来这种事。不过她毕竟是一国之母,谅她也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。
温暖如春的未央宫中,苏沉央觉得手心有些发凉。未央宫后方有一个祀堂,此刻到了念经的时候,佛音阵阵,搭乘着风声传进未央宫中。木棍敲打着木鱼,声声都有令人沉静下来的作用。
她本是有一腔的怒火,若不是碍于此地是未央宫,她早就要齐淑偿还这一杯毒。可是只要她一对齐淑出手,就会有成千上万的士兵前来将她关押,苏沉央现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而且齐淑也未曾对她造成任何的影响,只好一直压制着心头的怒火。
祀堂传来的声音让她心中莫名的安静了,她努力让自己心无杂念。
齐淑却大不相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