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一首曲子弹完,将琵琶收了起来,回到桌子前又倒了一杯酒喝下。
放下酒杯,看到一脸沉稳的安临尧,顾琏儿莫名其妙的笑了,笑的有些自嘲。
她今天到底是来干嘛的呢,说是陪他聊天,两个人却一句话也没有,说是陪他喝酒,却只有她一个人在喝。说是练琴,她却抱着琵琶弹了起来。
她不过是难受罢了。
安临尧眸色沉着的看着顾琏儿,也看出她今天颇有心事,将她的酒杯收了起来,“不要再喝了。”
顾琏儿睁大眼,刚想说你凭什么管我,话到嘴边却成了,“好。”
“刚才那首歌,不适合你,太悲伤了。”安临尧轻轻说到,还是将她带到古琴前坐下。
在他心里,顾琏儿是不谱世事随性而为的江南大小姐,就应该弹一些或轻快或典雅的曲子。其实顾琏儿刚才会弹那个,不过是因为他当初讲的那个故事。
是的,那是苏沉央的故事。是安临尧看着苏沉央镇守边关时,为她的风采所倾倒,写下的曲子。曲子由欢快转为悲凉,透露着一丝可望不可求的意味。
从那个时候,顾琏儿就知道安临尧对苏沉央的心。
想到这里,她抚摸着琴弦。琴音如晨起秋露叮当响,如山涧中的鸟鸣清脆,如微风惊起落花,行云流水,幽美凄然。托、剔、勾、抹,一套动作,其间还杂糅着夜风,叫人痴迷。
他静静的听着,不时指点着她注意力度,时机和个别细节。顾琏儿从容改过,和他配合无间。
安临尧却突然近了她的身,用宽厚的臂弯环住她,将她整个人围住,下巴靠在她耳边,声音在胸腔中润了色,从嘴中说出来时,叫她双耳通红。
他本是没有多想,看到自己反反复复提醒过顾琏儿的地方,她还是忘得一干二净,有些哭笑不得。
“这里,为什么我怎么说,你都改不过来呢。”说着,他厚实好看的大手包住她的小手,在琴弦上轻轻拨弄起来,“左手尤其要严加练习,若是左手绰、注时力度不能把握好,琴音会缺乏张力。”
他温柔的为她细细解说,不停在琴弦上重复一段音节。
顾琏儿心脏快要跳出来。特别是被他抱在怀里教导这一幕,她的脑海中几乎有什么东西要迸发出来。
她紧张的很,却也注意到,他教导的这一段,他曾经并未指点到,他却说得好像他指点了千万遍,她都不曾好好练习改过一般。
这只能说明,这一段,是他教别人时,别人一直不曾改过的。能让安临尧如此费心的人,除了她这个死皮赖脸跟在他身后的,就是苏沉央了。
看到安临尧将苏沉央和自己记错,顾琏儿心中有些不高兴。不,是很不高兴。
越和他相处,她心中就越来越乱,沉着的从右手袖中滑出一根削钝了的木棍,另一只手控住安临尧的左臂,朝他左边心口突袭而去。
安临尧眼中的温柔霎时间褪去,只剩下和夜色一样的漆黑。左臂一旋,轻松摆脱她的束缚,抓住她右手手腕。木棍离他胸口极近,止步在那里。她使劲挣脱,于事无补。
随即,两人都笑了出来。
“你现在反应可是越来越快了。”顾琏儿说到,轻轻松开了手。这根木棍本就是削钝了的,伤不了人,她教安临尧武功,总要是不是的试探他一下,看看他最近有没有长进。
安临尧哭笑不得,顾琏儿小魔女的称谓真不是浪得虚名。当初他刚跟着顾琏儿学习武功的时候,她也经常这样动不动就突然来了突击检查,搞得他措手不及,又一次还被她弄了一身的墨水。
他堂堂医仙,受多少人尊崇,就是苏沉央在他面前,也从不造次。这个顾琏儿却像是什么也不顾虑一样。不过他觉得这样也挺好的,至少三十多年来,他头一次遇见这样的女子。
他哭笑不得的摇摇头,坐到她身边,“玩够了吗。”
顾琏儿点点头。
“玩够了就看着,我再给你弹一遍方才的曲子。”
没有多说什么,安临尧手放在琴弦上。
?缓缓地,一首乐曲响起。轻灵的音符中带着丝丝魔力,抚人心灵,让人仿若置身于一片桃园之中,却用揪人心弦,让人好像回忆起了半生的痛楚。
他之所以擅长弹琴,其实是擅长用音律触人心弦,在这一点上,顾琏儿佩服得很。
?他轻轻拨动,行水流云间,只用寥寥几个音符作为开头,缓缓地重复着几个音符,却不让人觉得单调。突然,一个高音将人的思绪从平湖秋月上一路拉到了岸边,趁人手足无措时,一个婉转的转音,微微颤动。
好像弹奏间绿了芭蕉,春意盎然,鸟儿在枝头婉转的轻吟浅唱。
好像湖水上荡漾起的微微波澜,看似无痕,却惊了水下的游鱼。
悄悄地,悄悄地,音律飘扬,和着清风,从他指尖挥洒而出,落入她的眉心。纠葛缠绵,恩怨残喘,诉不尽相思,道不完离愁,那样浓郁的渴盼,那样透骨的绝望。
怕是他又在思念心上人了,安临尧是举世闻名的医仙,才情倒也是堪为少见。
还是个用情至深之人,爱上了,便不想忘记了。哪怕最后万事皆空,也不枉掉入一场梦境。
也是一个可怜人!
顾琏儿歪着头,不知道在回忆着什么。
蓦地,她看向一旁的安临尧,没等他一首曲子弹完,就轻声说道。
“你是不是,心中一直有她。”
“谁。”安临尧心中一跳,却觉得顾琏儿应该猜不出什么。
谁知道,顾琏儿丝毫没有掩饰,“沉央,苏沉央。”
她的名字好像巨石,落在安临尧心中,激起千层的波浪。他锁起眉头,看向顾琏儿,却发现顾琏儿也正一脸复杂的看着他。
那样的眼神,就算她不懂其中的缘由,安临尧岂会不懂。
他心中微动,却不忍心再看,站了起身,“今日不早了,你先回去吧。”
顾琏儿点点头,从古琴前站起身,叹了口气,向小木屋外走去。不知道自己今天究竟抽什么风,怎么听说了苏沉央与楚慕良恩断义绝之后,就忍不住带着酒来找安临尧。
安临尧看着她的背影,轻轻叹出一口气。
顾琏儿离开小木屋之后,没有回屋,而是骑着马去了最近的县城酒楼。
今日,她要一醉方休。
谁知刚坐下,就被一群身份不明的人盯上了。
顾琏儿本就生的可人,偏偏这群人中领头的人是知县,这些年来得势,在这座小县城中呼风唤雨,无恶不作,连强抢民女这种事情也做过。这个县城她来过一次,那次就被这个县令相中了,只是那次她轻松脱身。
那知县来到顾琏儿面前,大咧咧的坐下,表明了身份,直接就说要娶顾琏儿做妾。
饭菜端上来,她意思性的拨了几口,再无心与他周璇,二话不说起身就要走。
真是晦气极了,她明明是来借酒消愁的,没想到遇上这么个极品县令。
霎时间,身后房门突然打开,走进来两个人,房门又被关上。她蹙着眉,看向对面一言不发的知县。身后的两个人却发声道:“呦,这小姑娘长得好标致,怎么从来没见过。”
说着,还不轨的看了看她的胸口。
她皮笑肉不笑的转过身看向知县,“让这两个人滚。”
“小姐,我劝你还是坐下吧。你一个弱女子,如何能在我们三个自小习武的大男人眼皮子底下溜走呢。和知县大人好好商量商量。”
“知县,这是做甚。”她不搭理身后的两个聒噪,冷笑的盯着知县。
知县饮下一口酒,抬头看着她:“只要你答应嫁给我。”
“做梦。”她冷冷的看着他。当下站起身,突然觉得腿一软,又猛地一下坐回椅子上,竟觉得四肢无力,头上发昏,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。得了,她这是被人家算计了。
“你不要太过分了,你难道以为就凭你们三个就能拦住我?”她厉喝道。
“哼。”知府的两个小子明显不把她说的当回事,走上前对知县说,“知县大人,不如直接把她绑了,看她性子刚烈,可不是会妥协的主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知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,“我自是有打算的。方才的饭菜中下了大量的蒙汗药,等她一会倒了,我就先把她办了,看她还有什么好说的。”
“你敢!”她拿起桌上的碟子扔向他,自己趁空子跑向房门。还不等她跑到门前,门就从屋外被推开,一个彪形大汉走了进来,挡住她的出路。
她咬咬牙,知府的两个小子已经赶到她面前,用力将她推到餐桌旁,她撞在桌边,下意识撑住无力的身子,不小心将一些饭碟扫到地上。
“别挣扎了,这药就是我们都撑不过去,更何况你呢?”知县吊儿郎当的朝她走来,“我问你最后一次,嫁还是不嫁?”
她不说话,拿起一只瓷碟子在桌角砸裂,捏着一块残片,好歹有个利器,他有一点说错了,即使中了这药,她也不会变成任人宰割的白兔,就算最后被他们得逞,她也要他们掉层皮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