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弘兮自从被皇后秘密召见后，婺城也无事，他就留在了京城中。这几日心情大好，连带着也有了饮酒作乐的兴致。

他带了一位侍从，驱车去了翠微楼。在璇玉阁小坐了片刻，对这些胭脂俗粉不甚感兴趣，刚准备离开，经过一件屋子前，却听到屋内一个女人尖声叫着：“滚出去！”

他停下脚步，觉得这声音熟悉得很。

女人一副醉酒的语气，“滚！”

须臾过后，一个下人从屋内退了出来，萧弘兮为下人让路，从门缝中一望，嘴角竟下意识勾起。

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。

许如卿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。

清澈的酒液在杯中打旋，她盯着杯子，觉得头晕目眩。

“二当家，门外有人求见。”

“不见。”许如卿举着酒杯，眼神涣散，声音清冷若寒冬的腊梅。

萧弘兮站在门外，也不恼，笑出了声，“借酒消愁愁更愁，许小姐，可不要喝坏了身子。”

许如卿听着这声音耳熟，而且没来由的感到戒备。她蹙起黛眉，“你是谁。”

“在下是婺城城主，萧弘兮。”

“萧弘兮？”许如卿心中一阵反感。她这么多年在楚慕良身边做事，拥有全京城消息最灵通的翠微楼，萧弘兮是什么样的人，她一清二楚。

“许二当家别来无恙。”萧弘兮耐心的站在门外，“何不让我进屋说话？”

“有事吗。”许如卿戒备的说到。

“算是吧，与帝师有关。”

一听是与楚慕良有关的事，许如卿心中一慌，从萧弘兮嘴里说出来关于楚慕良的消息，一定不是什么好事。她下意识的担心，佯装着淡漠到：“进来吧。”

萧弘兮推门而入，许如卿轻轻揉了揉太阳穴，让自己能稍微清醒一点，与萧弘兮这种玩弄心术的人相处，决不能大意了。

看着萧弘兮坐到她对面，许如卿这才开口问道：“不知萧城主所言何事。”

萧弘兮仿若没听到她的话，自顾自的问道：“这良辰美景，许小姐独自买醉，不知是为何。”

“与萧城主无关的事，你还是不要问了。”

萧弘兮知道许如卿不会对他实话实说，其中缘由他自然猜想的到，楚慕良的身边人是什么情况，他一清二楚。何况这些年来，他暗中针对楚慕良，也和许如卿有过不少次的交手。

许如卿外柔内刚，唯一能撼动她内心的，除了楚慕良之外无他。

“许小姐，你我之间，我也不必假装了。我有一个老毛病，就是容易喜新厌旧。需要这个人的时候，与他关系走得很近。不需要他了，自然就视之为敝帚。”

“你什么意思。”许如卿听出他的弦外之音，懊恼自己的心事被人一眼看穿。

萧弘兮说到：“其实不只是我，只要是朝堂上的男人，都是这样的。当然也包括完美无缺的帝师大人。”

她将手中的杯盏猛地放在桌上，“萧弘兮，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。”

萧弘兮笑而不怒，“似是而非，我相信许小姐亲身经历过，心里会有数的。”

许如卿听到这里，心中那一块几近崩溃的堡垒终于决堤，眼圈刷的一下泛红。

“许小姐，帝师乃西楚的命门，身负重担，天天在朝堂上对着同一个皇上，你总不能让他私下里，还只能对着同一个女人吧。”他面不改色道，眼神漫不经心地从许如卿面上拂过。

许如卿只觉得内心被他一字一句的刺痛。

“不过话说回来，谁能想到帝师大人竟如此薄情，问世间有哪个女人甘愿为他当牛做马却不求名分的？如今，帝师大人风生水起事业有成，身旁有皇上御赐的美人相伴，自然记不起从前同甘共苦的红颜了。”

许如卿冷笑出声：“萧弘兮，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苏沉央的往事。你到底想干什么。”

听到苏沉央的名字，萧弘兮的脸色也变了变，“苏沉央……她从始到终都属于我，只是现在似乎有点误入歧途了，我不过想把她掰正而已。”

许如卿愣了一愣，随即笑出声来，“你想从楚慕良手中抢女人？他的任何东西你都抢不走。”

“不，我不用抢，我会让他放弃。”

萧弘兮面色逐渐染上阴沉。

许如卿下意识想为楚慕良说话，可话到嘴边，却又发现，就算自己为他与别人争执，又有什么用呢。他不会知道的，就算知道了，也不会有动容，不会有对待苏沉央那般的柔情。

“许小姐，其实你也不必如此低落。”他从木凳上站起来，走到许如卿身边，手轻轻落在她肩上，“你只需要让他再度需要你，回到当初他还不是帝师的时候，他不能没有你，自然就不会推开你。而且，若是他不再是帝师，央儿也就不会再留在他身边了。”

“到时候咱们各取所需，岂不美哉？”他俯下身子，轻轻在她耳边说道。

萧弘兮的话仿佛有魔力一样，将她的心神勾到回忆中。

那时，他们青梅竹马，他一手创建了翠微楼，而她自愿为他付出女人最宝贵的时间，为他打理翠微楼，为他搜罗天下政事。

她还是他的如卿，他还是她的阿良。

他还不是西楚帝师，每日有大把的时间在翠微楼陪她。他们对弈，吟诗……

她紧紧握住拳头，嘴唇快要被自己咬破。过往的一幕幕让她内心好像缺了一块，就像他们之间也缺了什么，再不是以前的模样。

他从未爱过她，只是因为需要，所以才与她亲密无间。既然这样，那她就让他一无所有，这样，苏沉央会离开他，他就该想起，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她。

这样的想法愈演愈烈，最终带给她一种淡淡的快感。她又哭又笑，几近癫狂。泪水从眼角滑落，落到手上，一片冰凉。

爱之深，恨之切。爱恨往往只在一念之间。

楚慕良不在乎她了，既然如此，她也不能只为他而活。她要自己去争取想要的，哪怕是以将其毁灭的方式。

“萧弘兮，你的狼子野心，可是越来越按耐不住了。”她擦掉泪水，冷冷笑到。

萧弘兮一直注视着她脸上微妙的变化，知道她对这个方法心动了，微微笑起来：“我只是不想心爱之人离我远去。”

许如卿眸中带着利光，冷声道：“仅此而已？恐怕萧大城主还有别的意图吧？”

萧弘兮看了她半晌，似是豁出去了一般坦诚道：“没错，我还希望有朝一日……能在京中任职，有如帝师一般荣享尊贵。”

许如卿默然。

的确，如今阿良的地位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，是多少人垂涎却又不可得的地位，萧弘兮有这样的野心，着实情有可原。

“我只想知道，你是希望楚慕良平步青云与央儿共结连理，还是希望他就此沦落，与你双宿双飞。”

萧弘兮再度开口，却让她陷入了沉思当中。

楚慕良的帝师之位，她自然是不想让他失去的，这个位置，是他心血换来，无论他在意或不在意，这个位置一旦落下，就再无登上去的可能。

可他在位一日，赐婚之事就势必进行到底，他身旁那个位置，也只能是苏沉央的。

如此而来，她只有自私一点，为阿良着想了这么多年，是时候……为自己想一想了。

许如卿闭上眼，熊熊的妒火在心中重新燃起，她倏地睁开眼，眼中一片势在必得，“我要后者。”

萧弘兮仿佛早已知晓她会这么选择，暗自拿了一个酒杯，为自己斟一杯酒后举杯，“那，祝咱们合作愉快。”

许如卿也拿起自己的酒杯，眼中的温柔不复存在：“合作愉快。”

二人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。

“实不相瞒，我与央儿也是多年的好友，若不是帝师的插足，我们早就红烛飘香了。”萧弘兮为了赚取许如卿的信任，淡漠的欺瞒她。

许如卿早就知道苏沉央于萧弘兮关系非凡，没有怀疑他所言，只是又为自己倒了杯酒。

“你打算怎么做。”许如卿问道。

“这个，到时候了，许小姐自会知道。”

萧弘兮对许如卿还包邮怀疑，并未立马于她全盘托出。许如卿知晓他防备心重，从木凳上站起来。

“那我就回府，等待萧城主的好消息了。”她恢复淡漠的神情。

萧弘兮站在窗前，背光看着她，“慢走。”

突然之间，许如卿觉得萧弘兮越发不可捉摸起来。她原本以为自己对他了解至深，现在看来，他真的是深藏不露。

想到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再为了楚慕良，与每日出入翠微楼的人虚与委蛇，她微微深呼吸一口气，驱赶掉胸腔中的酒气，转身走出了屋子。

那日在翠微楼与许如卿交谈后，不过三日，萧弘兮就收到了一封来信，上面是女子隽永纤细的字迹，写着朝中某位大臣近来酒后在翠微楼中泄露给红尘女子的消息。

萧弘兮看完信，唇角轻轻地扬了起来，这个许如卿当真是没白用，果真有利用价值。

不过，他没想到的是，许如卿怎么会主动向他透露消息。莫非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扳倒楚慕良了？

真当是女人心，海底针。前几天还一心为你，几天后就满心的坏点子想毁掉你。

信上写着兵部尚书吴贾克扣饷银的经过，最后特地标注着证据在谁身上，果然是能常伴楚慕良左右的女人，行事细心谨慎。

既然要一口一口吞掉西楚朝堂，他就要从逐一攻破开始，许如卿的确是给他开了个好头。

他到兵部尚书府上时，尚书正与一位查办白银盗窃案的衙役谈事情。见了萧弘兮，眼中闪过一丝疑惑，却还是等衙役走后，将他带到了大堂入座。

“抱歉，萧城主，让你久等了。”吴贾官位在萧弘兮之上，碍于他前朝太子的身份，他对他并没有多少的好脸色。

“无妨。”萧弘兮一向都不理会这些狗眼看人低的，他自顾自的抛下引子，“方才那位衙役，是来调查白银失窃一案的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