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心。”

他咬着牙说道。她这才看清几十里之外的景象：

黎明时分，半明半暗的沙漠上，一道龙卷风，正来势汹汹的朝她们刮来。

她在边城住了一年，也曾不只一次遇见龙卷风。但大多是远远观望，慨叹它的声势浩荡，从未站在龙卷风脚下，看过他的样子。这一次，她才意识到危险的来临。搞不好，她会被这龙卷风高高卷起，或狠狠拍在地上，或被送到她不知道的地方。

漠北的沙漠上，常常有龙卷风刮过。十年来，她头一次感受到死亡的逼近。没想到，事情会这么巧。她正好在这个时间出来追刺客，龙卷风又正好在这个时间经过这里。

龙卷风正一点一点的逼近她，四周的黄沙开始慢慢浮起来。她越来越紧张，漫天风沙中，却看见一道身影正艰难的朝她走来。

他的腹部留着鲜血，那应该是她刚刺上去的。她不知所措的看着他，他却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看着她。

突然，他拔下自己背上背着的长剑，走到她面前，把长剑狠狠的埋进黄沙底下，只留一个剑柄，然后抓着她的手，让她牢牢握住黄沙上的剑柄。

龙卷风终于将她笼罩，四周的撕裂感令她胸腔一热。

“趴下！”

他的声音响彻在她耳边，她突然落进一个怀里，随他一起倒在地上。她的肩贴着他的前胸，她的侧脸贴着他的鼻尖，他的手包着她的手，她的手紧紧握着剑柄。

那一刻，她听见他的心跳。惊讶着他的肩真的很宽，身材也的确很健壮，被他覆在怀里，就好像外界风沙与她无关。

他究竟会是谁，她看得出，他脸上是带着人皮面具的，只是有着这样一双静谧如黑曜，却又温暖如初日的眼睛的人，一定也生的俊朗。

她屏住呼吸，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沙土。他的鼻息却一点一点扑在她颊边。

龙卷风快要过去了，埋在沙中的长剑却在一点一点被拔出，两个人的力气夹起来也难以抵抗龙卷风的为力，眼见着她们二人都要被这风暴刮走，他突然加大了力气，就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，把长剑又狠狠埋入沙中。

事实上，他的确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抓住她的手了。

“活下去。”他突然靠在她的耳边说着，然后，在她惊恐的目光中，松开了再无力气的手。

恍惚间，一道声音被风声淹没，越飘越远……

她大脑一片空白，只好听他的，乖乖匍匐在狂沙中，双手紧紧握着他给她的剑柄。好歹她也是常年习武的人，手上还有点劲。只是，看着剑柄一点一点的被拔出黄沙，她一颗心又提起来。喉头愈加的热，她只能闭上双眼，拼劲全身力气抓住剑柄。

少时，狂风咆哮的声音不再那么刺耳，四周的撕裂感不再那么浓烈。待到风烟俱净，她这才缓缓睁开眼睛。擦干唇角的血迹，支着上身，警惕的看着这里。

黎明终于过去，破晓的天空中，远处的阳光透过云层，打在微凉的沙土上。

少时，狂风咆哮的声音不再那么刺耳，四周的撕裂感不再那么浓烈。.待到风烟俱净，她这才缓缓睁开眼睛。擦干唇角的血迹，支着上身，警惕的看着这里。

黎明终于过去，破晓的天空中，远处的阳光透过云层，打在微凉的沙土上。

四周平静的，还是十年来的样子，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。除了黄沙还是黄沙。

她来时骑得马不见了，远处地上的一滩血也不见了，他也不见了……只留下一把长剑。

从黄沙上站起来，拍掉身上的沙土。她迟疑着，一把拔出地上的长剑。剑身上刻着一个“木”字。

“怎么会……”

她们的相见就是如此短暂，转瞬间，他就消失了。

想到他在生死关头，竟将生还的希望毫无保留的给了她，给了一个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。她不知该说些什么，做些什么，才能让自己的内心不再这么压抑。

他的双眼，这才在她脑海中清晰起来。说不出为什么，却让她觉得难以抹去。

后来，她做了一件很傻的事。

那一天，她奔波在万里黄沙中，不明白自己在找什么，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，只是沿着风暴途径的沙丘，不停的走啊走，走啊走。直到绝望将她笼罩，直到她确定他已经不会有活下来的可能，直到日暮降临，总长和二哥举着火把找到她。

她告诉他们，刺客已经死了。她刺中了他的腹部，这是事实。后来她又想，即使没有那场龙卷风，他也活不长了。

到底死在了她的剑下。

回到军营中，没人注意到她手中的长剑。她将它小心翼翼的包起来，放在衣箱最下层，等待岁月替她将他淡忘。

“大将军，六十万敌军兵临城下，已经在城门外击鼓吆喝了好几日了，这架势是向她等宣战。眼看城门外六十万双眼睛，虎视眈眈的盯着边城这块香饽饽，她们却束手无策，您说这可如何是好啊！”

“不管如何，边城是一定要守住的，”总长沉声，不是他胆小怕死，不敢应战，只是对方人数整整高出她方一倍，若是奋力一战，也不是没可能胜利，但毕竟败绩的可能性要大。

边城是关赛要地，西楚命脉，决容不得她们草率迎战。

“古往今来，失了要塞的将军，终究逃不过一个死字。哼，若是要她归顺他们，还不如要她的命。”

总长忧伤的看了看她，又看了看她身边的两个哥哥。

她却明白，不仅是总长的脑袋和边城束在了一起，连她们营帐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的脑袋，也都和总长一起绑在了边城的丢守上。

也和她一起坐在总长左手边，更是明白这些东西，副营面色隐忍，却咬紧了牙关。二哥已经明目张胆的握紧了拳头，颇有一种和边城同生共死的劲头。

“十年了，她们几次进谏，希望朝廷派人支援她们，可满打满算拨下来的人还不够十万，单单宋国的兵力就抵挡不过，更别说宋楚联合之后的兵力。”副营苏泽气愤的说，还不忘用手砸了一下桌案。

“当今皇帝，昏庸无能，以为用百万大军守住阜都，就能守住自己的荣华富贵。把兵力全屯在京城附近，用了了几十万人在边疆奋战。怎么不想想，守不住包子，又怎能守住里面的馅。”二哥随声附和着，她闭上双眼，也感受到空气里弥漫的不满。

“总会有办法的，”总长深呼一口气，紧握的双拳上，骨节已泛白。

他像是下了什么大决定，沉重的说：“你带着两个夫人，还有淑儿，先离开边城，找个地方躲一躲。切记，不要让朝廷发现你们。”

话音刚落，一屋子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
她心底轻颤。

总长是料定了自己会丢失城池，怕到时候朝廷怪罪，株连九族，才让妻女找个地方先躲起来。

这样的举动，若是战胜了还好，若是战败了，就是畏罪潜逃，罪加一等。

“你自小心气成熟，做事稳重，却又不畏手畏脚，府上的女人，就交给你保护了。”

她今日未穿软甲，而是穿着一身薄薄的绸缎，却并未觉得身上的负担有多轻。只好沉眉站起，半跪在总长面前，有如临危受命一般，右手放在左肩前，低着头，“是。”

“这样，总长，您写一封遗书，让人快马加鞭送到太皇太后手里吧。”她的话迎来众人色变。

那时太皇太后还未曾归西，是唯一制衡洛煜的方法。

而她只是觉得，既然还有一招是可行的，她们就要试一试。

总长却是面色一滞，像是想通了什么，“不错，我就说，人员紧迫，兵力枯竭，她不得不放弃，他日城门被破之时，就是她苏正连带全军营30多万人的忌日。”

她笑笑，这虽然不吉利，却总归是个法子。当今皇帝再昏庸，太后却总是个明白人。十年来，她虽然对外表示放权，一概不插手政事，可这信明面上是和太后道别的，算不上是逼迫太后插手政事。

况且，当初总长为她儿子巩固了多少的江山。她一向赏识总长，如今，她总该看出她们的紧迫，想法子帮她们。

副营也随之想通，却面色犹豫的看着她们，“这样不好吧，即使太后看到信，派了人马支援她们，却依旧是违了皇上所愿……”

“那就让这封信流传到民间去，把这些年边疆沦陷的原因告诉人民们，把舆论拉向她们，他皇帝老儿迫于民心所愿，也奈何不了她们。”二哥拍手说道。

她心中一突，这样不妥。

总长也摇了摇头，“民心这种东西，一个将军总归不该有，不然早晚会被皇上猜疑。若如你所说，她们也是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，不妥。”

“这样，总长先把遗书写好送去京城，毕竟敌军逼成，她们没什么时间了。至于剩下的，她们还有时间去考虑。总有法子活下来，不行就先像老二所说的，还能再托一阵子。”副营沉吟道。

总长也缓缓点了点头，“如此甚好。”

说罢，他走到桌案前坐下，提笔开始起草遗书。她和两个哥哥相继离开了帐篷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