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那声帝师大人，让楚慕良被深深的刺痛。

苏沉央睁着眼睛，摘下脸上的面纱。眼中却毫无聚焦，双眼无神，瞳孔扩散，看着下方。

“一切都过去了，我来，就是和你道个别。”

她说的云淡风轻，可是心中却是血淋淋的一片。

“你的眼睛……”

“瞎了。”她轻轻的说，双唇微启，好像在说一件再平淡不过的事情。

楚慕良摇了摇头，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，双眼涣散却“怎么可能……你别害怕，我马上叫御医来给你诊治，天地之大，总有能治好你眼睛的办法。跋山涉水又如何，天涯海角……”

苏沉央摇摇头，“不必麻烦了。”她打断了楚慕良的话。

寥寥几个字，就将楚慕良伤的体无完肤。

他们是曾经同床共枕的夫妻，什么事情都一起分担，一句不用麻烦了，已经是昭示了两人之间难以跨越的沟壑。

他深呼吸一口气，胸口好似有巨石压着，重达千斤。

“我想了，楼兰公主身份尊贵，嫁给你当妾室，实在是不妥当。今天来，是希望你给你我一个痛快，和离吧。”

苏沉央说着，双眼酸酸的，鼻尖也酸酸的，心头更是好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。

事到如今，哪里还由得她自作多情。如果可以，她甚至也有劝过自己，楚慕良对她的爱，怎么可能在短短的一年中就消磨殆尽。哪怕他娶了别人，自己继续待在他身边，说不定也能等到他回心转意的一天。

苏沉央也曾这样挣扎过。楚慕良和安和素的孩子就像一把尖刀，狠狠的刺在她心里。她做不到视若无睹，像是嗓子中卡了一根鱼骨头一样难受。

宁可玉碎，不可瓦全。

楚慕良听到苏沉央所言，眨了眨眼，生平头一次感受到双脚有些站不稳。曾经温存的画面和幸福的瞬间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，他紧握双拳，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之间会变成这个样子。

难道曾经的事情都可以不作数了吗。

他知道，是他没有保护好她，让她遭受了这么多痛苦，他想她一定是误会安和素的事情了，这一切都不是她想的那样，他和安和素只是假装要成亲，并不作数的。过几天他就会向洛煜表明，给安和素另觅一个良君。

“我和楼兰公主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他一脸正经的说到。

苏沉央没有多想，“你不必给我解释了，阿良，看在你我夫妻一场的份上，咱们好聚好散吧。”

“好聚好散？”楚慕良睁大双眼，好聚好散，怎么好聚好散。失去她，怎么可能能用得上这个好字。

他蓦地笑了。

方才在房中思念她的时候，他还在想，不管她作何决定，他都会如她所愿。

可到了现在，他才发现，一句应允，难如登天。

“不可能。”他脸上带着嗤笑，好像在嘲笑自己的痴情，也在笑苏沉央异想天开。

哪怕互相折磨，他也不会放手。

和离？

别想了。

“楚慕良，你难道真的打算让公主当一个偏房？我现在既不是号令三军的女将军，也不算是卫国公府的小女儿，只是一个双目失明的普通妇人。”

“除非我死。”他说到，好像又恢复了帝师的面貌，冷冷淡淡的，睥睨众生。

苏沉央觉得好笑，明明已经忘记他们曾经的誓言，明明已经当着天下人的面承认了楼兰公主，承认了他和楼兰公主的孩子，他现在还在她面前这幅样子，有意让她难受吗。

苏沉央冷冷笑着，内心空落落的，“算了，既然你有意坚持，就随你吧。什么时候想通了，决定给公主一个名分了，就将和离书送到药王谷。”

“央儿，我和公主之间的一切都不作数。”

“你和我，也不再是从前那样了。”

她一句话，让楚慕良语塞。

苏沉央不是不相信楚慕良的话，可方才的场景，她看不见，却听得见。洛煜宣布了楚慕良和安和素的婚事，他什么也没有说。任由坊间关于安和素孩子的消息传出来也不做解释。

楚慕良现在满脑子都是苏沉央要离开他了，他想尽办法，话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。

或许她从来都是这样一个决绝的女人，既然知道了他的心，物是人非，她留在他身边也只能是拖累。

他现在前途大好，没了她，仕途只会更加顺畅。而她也绝无可能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。

地久天长，地老天荒，年少时总爱挂在嘴边，总是要经历过几段漂泊，分分合合，才知道自己愚不可及。

苏沉央头也没回的走了，楚慕良还站在树下眺望。

初冬的落叶没有秋天时的美感，零零散散的飘落，萧瑟凄凉。

突然想起曾经的事情……

那是一年前，楚慕良还没有离开的京城去西北的时候，她晚上睡不着，他为了哄她，在她耳边说道：“你快点睡，明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。”

？？？？“什么地方？”

？？？？“你去了便知。”他笑着为她掖了掖被子。苏沉央知道他是不打算说了，闭上眼先睡了去。

？？？？第二天天还没亮，她便被某人提溜起来，洗漱穿戴好后，早早的便出了府。他跨上一匹马，接着拉她也坐在马上，将她圈在怀里，小心翼翼的驾着马出了上京城，生怕颠到她和她肚中的孩子。不知道又向西走了多少米，来到一处空旷的平原上。

？？？？“上京附近还有这种地方？”她惊讶的回头看他。

？？？？他笑道：“关于上京，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。”说罢，他一夹马肚子，又带着她继续往前走。

？？？？慢慢的，太阳从平原的天际露出了头，缓缓地，缓缓地，阳光降临在这片大地，驱散了夜晚的寒气。

？？？？她没想到，他竟要带她去看日出。在边城时，她时常和将士们一起，踏着夜色偷偷溜出营地，然后跑到大漠上去看日出。

？？？？平原被镀上一层金色的亮粉，矮矮的杂草在微风下悄悄摆动着，影子打在土地上，好不壮观！

？？？？她仍然记得大漠上的日出。当太阳升起的时候，沙漠上的每一粒沙土都像是受到了召唤，开始闪起金光来，刺得人睁不开眼。特别是你骑着马在高出的土丘上，看远处大大小小的土丘带着剪影，打在起伏不平的黄沙中。远远望去，一眼望不到边的地方，太阳在那里升起。

？？？？耳后传来低沉的声音，却是听得出他在笑：“喜欢吗？”

？？？？“喜欢！”她惊喜的看着前方，多久没有看日出了？到上京后，就没有见过了吧。

？？？？隐隐觉得耳后痒痒的，她摆摆头，那种痒痒的感觉又来到脖颈处。她这才意识到是楚慕良在后面捣鬼，笑着叫他不要闹，他却紧紧抱住她：“你笑的很美，很开心。”

？？？？她一愣，他带她来看日出，只是为了让她开心吗。

？？？？随即，头被人轻轻扭过，他从她的肩膀，一路吻来，吻到她的脸颊，在她的唇角徘徊片刻后，捧住她的头，吻在她的唇上。

？？？？她局促的呼吸着：“阿良……”

？？？？他却置若未闻，开始大口吮吸起来。小蛇滑入她的口中，令她脑中有些空白。第一次和他这样接吻，却觉得他是压抑了很久的。

？？？？吻的越来越深，他的手也开始不老实。她沉浸在他的温柔中不能自拔，感觉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已经张开，在轻声呼喊着。她觉得身子越来越软，越来越没力气，只想把浑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。

？？？？他的手开始攻城略池，解起她的衣物，她这才反应过来，轻轻推开他，抓住身上的衣服，脸有些发热。

？？？？他看着她的举动，深深叹出一口气，苦笑道：“罢了。”

于是，两个人收拾了东西，他带着她继续向前前行。

？？？？等太阳稳稳地落在他该出现的地方时，她们到达了一棵树前。树下绑着一匹白色的马儿，马儿正在低头吃草。

？？？？楚慕良拉着她下了马，带她走向那匹马前：“喜欢吗？”

？？？？她睁大眼，点点头。

？？？？他笑着解下缠绕在树干上的缰绳：“送给你了，起个名字吧。”

？？？？她眨眨眼，随即想起那匹与她征战数年的马儿。

？？？？这么想着，她说道：“叫她红岚吧。”

？？？？“好。”

？？？？楚慕良把缰绳给她，她接过后，上了马。

？？？？“我可以去骑一圈吗？”

？？？？“嗯。”

？？？？看着楚慕良点头，她高兴的就要出发，自从楚慕良知道她怀孕了之后，一直不允许她骑马。她好不容易能骑一次，又被他拉住缰绳：“不过要我跟着你。”

？？？？她笑起来：“好呀。”

？？？？她奔驰在大平原上，初生的阳光显得那么清澈又艳丽，连带着肆无忌惮的骑马这件事，她也很久没有做过。今天就好像专门为她设定的一样，不仅看上了日出，还骑上了马。

？？？？楚慕良为她挑的马很优秀，她一夹马肚子，让马儿加速跑起来，顺便冲着身后喊：“哈哈，你来追我？”

？？？？楚慕良笑道：“好啊，可你要小心，万万不能勉强，若是肚子不舒服，立刻叫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