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林面色又有些黯然,“少爷他……除夕夜那天,趁我不在,独自一人不告而别,只留下一封书信叫我照顾好苏小姐和她腹中的胎儿。”
顾琏儿脸色一阵青一阵紫,“她都怀了别人的孩子了,他还这么宝贝她?”
苏沉央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劲,什么叫“都怀了别人的孩子了”。她站起身,走向顾琏儿,“顾小姐,咱们素未谋面,你如何就对我和我的孩儿这么大的敌意。方才也是,好好地,听说我有身孕,立刻就要动手。”
她本来对她很有好感,觉得她是个可塑之才,一个女人能有这样的功夫,其中的不易她比谁都清楚。特别是想到她还在除夕夜上救了她,对她礼礼貌貌的。可她不仅见面第一句就是询问顾长安,没有问好就罢了,一言不合就向她出手。
顾琏儿冷哼着,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。
苏林此刻看的一头雾水,他冷静下来,一个一个问题的问。
“大小姐,您怎么从江南过来了。”
“你管我。”她瞪大桃花眼,恶狠狠的说到。
他欲哭无泪,果真是小魔女,当真是太不好相处了。若是在顾家还好点,顾老爷知道怎么治她,可是整个顾家乃至整个江南,也就只有老爷能治她了。
前几年,她突然就出现在顾家,当时虽然只有十岁,可那调香的天赋已经是人人皆知。况且,她还练得一手好鞭,整个江南的小姐,没有一个人敢笑话她私生女的身世,不然,让脾气性子不好的顾琏儿知道了,直接就敢打的她们哭的梨花带雨。
顾琏儿是顾老爷唯一的女儿,早早地没了母亲,又是性子倔强,天赋异禀,像极了顾老爷年轻的时候。他对她的宠爱不亚于对顾长安。
但是顾琏儿从未表现出对继承家业的野心,她想法简单,倒是很喜欢跟在顾长安身边转悠。只是顾长安的母亲总是对顾琏儿防备的很,喜欢未雨绸缪,天天念叨顾长安要思进取不能输给顾琏儿。就连从小娇生惯养的少爷,也是被逼无奈来到了京城,寻找能战胜她的奇珍异宝。
“顾小姐。”苏沉央又坐回凳子上,喝了口茶,终于平复了怒火,“有什么事,不如你坐下来,咱们好好谈谈。也比这样拳脚相加为好。”
若她是为了顾长安而来,也算是火种送炭了。她与苏林最近找顾长安找了五天,却是毫无进展。有她在,也多了个帮手。
听到苏沉央口气不再似方才那样讽刺,顾琏儿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身后的苏林,随即走上前,坐在苏沉央对面。
阿齐巴不得这两个人不要再打了,心平气和的商量多好,急忙为顾琏儿上了茶。
苏沉央杏眸一片安静,看向她,“不管怎么说,我还是感谢你在除夕夜出手相助。若是今后有什么苦难,大可来帝师府找我。不过你得告诉我,究竟为什么看不惯我的孩子,为什么向我出手。”
“莫不是……想为顾长安出头?”她略带疑问道。看顾琏儿一脸被说中的模样,心下了然。
顾长安那日求玉佩的时候,她还以为他妹妹是多么富有心机的人,以为他们家争这个家主之位一定争得面红耳赤了。现在看来,顾家根本就是一片祥和。是顾长安想多了,或许他根本不用担心家主之位,这个顾琏儿,估计永远都不会跟他抢的。
反之,看她对顾长安,倒是关心的紧。听说顾长安因她才留在京城,得知她已经怀了孩子,为顾长安感到不公,才对她动手的。这大概就是戏本子里说的……兄控?
不过方才的过招她也能感觉的出来,顾琏儿的攻击特地避开了她的肚子。否则面对着想要威胁她孩子的人,她也不会这么好说话。
顾琏儿心思简单,哪是苏沉央这样在朝廷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。一句话就被苏沉央看出了心事。
她喝了口茶,这下才有些江南大小姐的模样,思考过后支支吾吾的说到,“早知你身手了得,我就是想和你过几招。”
苏沉央笑而不语。这样看来,这个顾琏儿,倒是还有几分有趣。
那这样一来,一切就都说得通了。包括她为什么来京城,为什么参加武试,为什么会在纳清殿救她。
她怕是因为担心兄长有危险,才来的京城;想打探她的情况,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,能让自己的兄长做这么多,才参加的武试,在纳清殿救她,恐怕也是看到顾长安脸上的焦急。
至于女扮男装,许是为了隐藏身份。
顾琏儿虽然性格暴躁,但是心思单纯。并不是那种为了争夺家业心机用尽的人。对顾长安构不成半点威胁。恰恰相反,她对顾长安那种血脉中的拥护,让她显得更加真性情。
苏林此刻还是一头雾水,他只是一个护卫,动刀动枪的事情还好,若是让他动脑子,他可就一筹莫展了。
苏沉央上辈子就善于玩弄权术,重生后为了复仇,也是破费心计。她凭这三言两语,就看出来顾琏儿心中的真实所想。
不过她当然看得出,顾琏儿性子倔,不想承认自己对顾长安的拥护之心,所以她也没有戳穿她。
顾琏儿看了看苏沉央,见她没有追问下去,以为自己糊弄了过去。松了一口气。
母亲还没去世的时候,就经常告诉她,顾家都是她们母女的恩人,还说,她能顺利生下来,都是顾家小公子从中求情,顾老爷才没有逼迫她母亲打胎。让她以后不准对顾家小公子的东西上心,相反的,还要一心对顾家好。
后来母亲去世,她被顾老爷接进顾家,终于见到了母亲口中的大恩人,顾家小公子顾长安——或许不能再称作小公子了,他已经长大,那样高的个子,那样温柔的声音,让顾琏儿打心底里喜欢、崇拜。
顾长安看起来对什么都不上心,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。一开始,他对她态度不是很好,她当时还怀疑过,他看起来好像以前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,怎么会劝爹留下她呢。
直到她去到顾府的第一个生日,为了不惹顾夫人不开心,没有一个人为她过生辰。只有顾长安,偷偷溜进了她的院里,为她过了生辰,还送了她一个手链,他说江南家家户户都是这样,小辈诞辰,长辈要送一个这样的手链,用红绳编制,上边穿着一个如意玉,意为希望她今后岁岁平安如意。
他说,这里是顾家,是江南最大的笼子。在这里,必须要忍受许多的不公。他当年也曾犹豫过,若是让她生下来,今后受尽非议,是不是真的为了她好。可他从小也跟着母亲学医,医者仁心,还是劝父亲留下了她。
从那天之后,她彻底相信了母亲所言,对这个哥哥崇拜又拥护。虽然她从未将这些话说出口,可在她心里,除了母亲外,哥哥是她最亲的亲人。
她一直将哥哥的话记在心里,精明却又糊涂的在顾家住了下来。
顾琏儿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,那枚如意玉正散发着淡淡的温热。
顾长安这次离家,这么久都没有回来。听说他救了皇上一命,并被赏赐了整座蔺城,顾家家主顾永丰一夜未眠,第二天便修书一封,快马加鞭送到了京城,让顾长安立刻回江南。
顾家虽然在江南家大业大,炼香的功夫独占鳌头,但是祖辈都是清闲雅致的鸿儒之辈,讲究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的生活品格,高洁傲岸,不追逐功名利禄,不与世俗同流合污,也从未有人涉足过朝政。
最主要的,是他们知道满足,江南风景如画,在这里扎根后,眼中就再也看不到北方的风光了。
顾永丰是怎样精明的人,顾长安生来贪图享乐,虽然不是游手好闲之辈,但是最受不了朝廷上那种一板一眼的日子,也从未想过追逐功名,他既然插手了朝政,一定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。
他这是在劝儿子,早日脱离苦海,不要在那样的地方挣扎太久,越陷越深。
可寄去的信就像是石沉大海,顾长安没有回信,也没有回江南。儿子是什么性子,顾永丰其实一清二楚。包括顾长安这么多年转过无所事事的样子,其实府里的许多事,他都是一清二楚,只是装作不知道。
顾家一直以来都有一个规定,就是为了家业不被不必要的争执败坏,历代家主一辈子只能娶一个妻子。所以无论孩子是男是女,谁的调香技术更高一筹,谁就能继任家主的位置。
顾家能成为江南第一世家,在江南绵延百年不倒,就是因为有这样合乎情理的族规。
但是,百年世族固然有说不尽的优点,背后累积的却也是百年的业障。顾家虽然不像京城内的名门贵族,妻妾成群,天天是非不断,可也还是有一本难念的经。
顾长安总是能对这些事情应付自如,事后又假装毫不知情。顾永丰早知他心思细密,所以他想做的,他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只要他心中有分寸,他一律丝毫不干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