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一个午后,顾长安忙里偷闲,到她的院子里来与她商讨拜堂当天的琐事时,收到了一封阜都传来的紧急求援书。然而就当全朝上下皆在紧张的筹备着出兵抵挡宋朝的进攻时,边城沦陷了。
洛煜派了当初与她一同在边城应敌的二哥和副营前去迎战,她自然要请命,回到边城,和二哥、副营一起夺回那座曾与她共生死的城市,可在楚慕良和顾长安的双重反对下,她只好留在京中,等待着二人凯旋归来的消息。因此,她和顾长安的婚事也只能就此暂时耽搁。
其实就算没有这件事,楚慕良也不会容许苏沉央真的嫁到顾家。
就这样,漠北沉寂了短短数年的沙漠,又一次战鼓擂擂,厮杀不断起来。
二哥启程的那天,她去为他送行。
“二哥!”她抓着二哥的手,一如当年那样,恳切的看着她。他沉着脸摇了摇头,“不行。”
“怎么不行?你都能去,我怎么不能去?”她无论如何也不肯待在家里等战况传来京中,只好对准备启程的二哥软磨硬泡。
二哥终于一脸正色的看着她:“央儿,你现在已经是成过亲的人,我知道,事关边城的存亡,你担心也是应该的。你就现在京城等我的消息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“可是什么!没有可是!就这么定了!”他终于做出了哥哥的样子,拒绝了她上战场打仗的请求。
二哥上了马,从官道上了小路,抄近路向边城赶去。
她看着二哥骑马的样子,脑海中突然浮现当年,她与二哥身着盔甲,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情景,深深的叹了口气。决定再去找楚慕良求求情,让他放她去边城。
现在她每日都会喝安临尧寄来的药,看东西一直都能维持着勉强的清晰。
四年不曾向楚慕良提出过这样的请求,
她先到宫中寻了他,却听人说他今天下了早朝后就离开了。又去帝师府找他,还是不见其踪影,忙忙活活一下午,就是找不见他。只好暂时作罢。
战起漠北,边城沦陷。本以为当年已经击败宋元大军,谁知该来的总归要来,只不过晚来了几年而已。
元国、宋国和西楚百年来战争不断,三国怨念越积越深。谁都不愿做出退步,没有臣服,要么亡,要么王。
而哪里有战争,哪里就有经济的衰退。金湘玉作为阜都的新起之业,背后虽有顾长安动用了顾家的关系做支撑,可毕竟根基不稳,所以首当其冲的开始出现销量的急剧倒退。受到战争的影响,给金湘玉运送玉石原料的镖局坐地起价,将价格提高了整整三倍。她与荣晟合作的矿山内存货囤积,始终无法投入到制作中。
如今距离边城沦陷已经过去了两个月,她多想和他们一起上战场杀敌,回到当初在边城时的日子,然而在楚慕良顾长安还有卫国公的多重阻碍下,她只能乖乖待在京城。
傍晚,呈香居。
“苏老板,你要理解我。现在漠北混乱,你的珠宝原石,可都是从漠北边地运到阜都的啊,战争年代,运送珠宝的工人和镖局都要求加钱,我只好提高护送的价格。”
“钱老板,我虽是女子,但也并不是您以为的那般好糊弄。您突然提价三倍,加起来是原来的四倍价钱,这其中牵扯到的收益应付了那些工人和镖局之后,可还绰绰有余,最后还是您大赚一把。”
钱老板表情有些不好看,想说什么来指责她。她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:“我知道,现在世道乱,谁不想抓紧时间多赚点,阜都里别的珠宝店,都提高了首饰的价格,但这种恶性循环,会引发很多后期问题,相反,稳定的价格,才是一个品牌的不老法门。作为一个商人,我不会让金湘玉在这种时候提价,你我一直合作的很愉快,但很显然在战争年代,你她的看法上出现了分歧。这种时候,不把眼光放在一时,才能笑到最后,希望您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。”
她站起身,笑着向钱老板道了别,便和阿齐走出房间。这个时间,呈香居里坐满了人。她站在走廊上,突然看见对面的某个房间里走出来两个人,一个是个高个子,穿着紫色锦缎,头上顶着金色发冠的男人,另一个男人一身白衣,头上顶着白玉冠,腰间缀着墨色的玉佩。不用说,后者便是失踪了一下午的楚慕良,这前者她却却没见过,看他衣着华贵,老成沉稳,应该不是京城里那些公子哥,可她确实没在京城里见过他。
洛煜宣苏沉央进宫。
她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,只好匆匆收拾了一下,和前来接她的公公坐着轿子进了宫。
跪在主殿内,洛煜首先赞赏了她在右相逼宫那天的所作所为,然而寒暄过后,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严肃,从前方缓缓传来。
“今日,漠北传来了战报。”
她心头一禀。
“朕的两员大将……都被宋军擒住了。”
她面不改色的低着头,拳头越握越紧。
“宋国那边提出要求,想要放人,就要……”洛煜迟疑着。她立马说道:“就要如何?”
洛煜深深叹出一口气:“就要与宋国和亲。”
她蹙起眉,这是很正常的事情,国家之间用和亲来调缓战局。可洛煜今日却招她入宫……
“不知皇上在担心什么。”
“这……”洛煜看着她,半晌,“对方指名道姓,要你嫁过去。”
她一惊。
“我知道你与帝师两情相悦,可国难当前,儿女情长还是先放一放……如何?”
她攥紧拳头,垂着眼睛不说话。
“朕给你一天时间考虑,若是……”
“可以。”
她抬起头,看着洛煜。
“这么说,你同意了?”
她点点头:“是的。”只要能救爹爹,她没有理由不去。
“我不同意!”
就在这时,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。楚慕良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,他站到她身边,深情的看了她一眼,继而决绝的跪在她身边。
“微臣请求皇上,不要让央儿嫁到宋国。”
洛煜皱起眉,苏沉央扭过头看着楚慕良:“我已经决定了。”
他抓紧她的手:“我会把他们救出来,相信我,你不用嫁过去。”
他死死的盯着她,她想起这四年来的事情,只觉得好笑,她曾一次次的被他这双眼睛所吸引。他深邃的瞳仁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潭水,潭水里隐藏了太多的秘密和鲜血。
她用力挣脱他的手,转身看向洛煜。
“我嫁。”
这一去,不仅是为了救当年将她视若亲生妹妹的二哥和副营,更是为了逃离楚慕良和顾长安的魔障中。
她知道,若是她走了,这一切就都结束了。
“甚好。那你三日之后动身去宋国,这三日,你好好准备一下。至于你的嫁妆,就由皇宫来操办。”
“好。”
她起身,走向殿外。她听见楚慕良站起身来叫她的名字,然而她没有扭过头去看他。
娘亲哭了一夜,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她嫁到宋国。可她态度坚决,莫青慧只好盼着她到了宋国少吃点苦。
三天时间转眼就过去了,她以为顾长安会来找她,质问她为什么不顾往日情分,一定要离开他。可他并没有这么做,而是消失了三天。她隐约觉得他不会善罢甘休,又觉得他或许看事已成定局,无力再演下去罢了。
阿齐也哭了三天,硬是要和她一起去宋国。她知道此去经年,她的身份不败露还好,可一旦败露,阿齐跟着她会有大麻烦。从小到大,阿齐于她早就不是一个丫鬟,而是一个朋友。她还是不忍心让她被她拖累,硬把她留在了西楚。
一直到她坐上马车,在娘亲和阿齐等人的目送下缓缓出城之后,双眼才不自禁的蒙上一层水汽,鼻尖酸酸的,泪珠就要掉下来。突然感觉额头滚烫,双目昏沉。
这和亲的路途遥远,为避免路上遭遇不测,队伍里是要配有医师的。让和亲队里的医师诊了诊,开好药后,她就睡了过去。
病治好后,她时常撩起帘子,趴在窗户上向外看。一路上,有的地方枝叶茂密,绿柳成荫,有的地方则杂草丛生,一派死寂。不知看过了多少风景后,距离当日离开京城,已经过去了两个月。
而她们一行人,终于来到了西楚与宋国的交界处。预计还有半天,就能出了西楚,进入宋国。
这一天,马车正行驶在森林里的一条小路上,除了这个森林就是西楚宋的国界。她在马车里闭目养神,突然睁开眼。马车内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蒙面人,她却大喜着扑上前:“师傅!”
紧紧抱住蒙面人,诸多的心事却犹豫着要不要说出。他摘下脸上的布,如记忆里那样温润的笑着。只是眼中苦涩不已。
正在她沉思着不知师傅在想什么时,车外突然传来惨叫声,马车在混乱中停下,她和师傅一前一后出了马车,却见地上已经零零散散躺了一些人,这些人都是她此次和亲的随从,皆是中箭而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