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慕良蹙着眉，他不知道苏沉央当初是为了他专门回了京城。

苏沉央静静的躺在床上，安临尧闭上眼。其实他清楚，央儿是渴望能和楚慕良多待一会儿的，说会话，哪怕是嘲讽他，哪怕是冷言冷语，她也想和他再说会话。不论是在刚从柳村离开，去往阜都的那一年，还是在现在，她一直都希望能和楚慕良有更多的联系。

即使这个男人曾经做过让她伤心的事情，即使她再也看不清这个男人的心，她依旧想着，要是能再近近的看他几眼就好了。

或许，来到这里，央儿内心也是安静且开心的吧，所以才会睡的这么安稳，终于回到了熟悉的人的身边，终于嗅到了熟悉的发香，所以才会睡的这么安稳。

安临尧知道，这辈子他和苏沉央都只是有缘无分了，从今往后，他只想看着苏沉央幸福的活着，陪她走完接下来的数十载，走完生命的最后一段路程。

她的身边，他希望能是她爱的人。

安临尧站了起身。

“我去看看药有没有熬好。”他声音清淡的说到，瞥了楚慕良一眼，意思是叮嘱他好好照顾央儿，随即出了门。

他走后，楚慕良坐在床畔，看着床上的苏沉央。

她洁白光滑的皮肤在烛光下发着鹅黄色的光芒，睫毛又长又浓密，鼻子小巧，双唇微翘，一切都美的恰到好处。

楚慕良见过许多摇曳生姿国色天香的女人，却从没有一个人如她一般，在他心中完美的挑不出毛病来。他知道，苏沉央并不是漂亮的倾国倾城的，但是在他眼里，没人比得上她。

这么多年了，他每一天都会梦到自己怀中抱着苏沉央和他们的孩子，一家三口在蓝天白云下的湖畔下静静的坐着，只是静静的坐着，就让他感受到无比的幸福。

而一醒来，现实生活又犹如一棒重喝，将他从幻想中打醒。

——心爱的女人明明近在咫尺，他却无法触碰，这大概是楚慕良何其风光的数十载人生中的一大痛事。

他伸出手来，轻轻的抚摸着苏沉央的脸颊，手上传来的熟悉触感令他留恋不已。他甚至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，或者希望等她醒来后，她能愿意跟他一起，两个人悄悄的从宋国离开，不回西楚，找一个人烟稀少的桃花源，过着瓜田李下的生活。

他甚至愿意放弃两朝君王给他的无尽荣华，放弃自己这一身绝世武功和无双计谋，在田地中劳作，回到家后，能看到她和他们的孩子在嬉戏打闹，桌上有温热的饭菜等着他。

他曾经为二人谋划过无数种未来，好的坏的，却唯独没有猜中两人会像现在这样一般，明明还相爱，却无法相守。

他知道，他欠她的太多了，她的眼睛，他们的孩子，她在柳村那孤苦无依的一年，再到后来她在阜都一人打拼时的艰辛，还有如今的安和素和她的孩子……曾经他以为，只要见到她，当着她的面将误会结清，他们二人就能慢慢步入正轨，回到曾经幸福的生活中去。

可后来他才发现，他做的这些，一件一件，在苏沉央心中已经扎了根，她内心竖起一道围墙，无论他如何的敲打，她都不肯再放他进来。这样的话，就算他解释，又有什么用呢。

除非她愿意再一次相信他。

他一直都清楚的明白，苏沉央因为被萧弘兮狠狠地伤过，所以在爱情上总是留有阴影。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，他明知道，被伤过一次的她，若是再被第二个人伤过，那想让她在一次接受这个人，就是难如登天。所以曾经他小心再小心的呵护两人的感情，却还是被身边的环境打败。

他用了五年，默默付出，默默守护都没有用。

可是时间又算得了什么呢，他愿意等，五年不行，就再等她五个五年，十个五年……他总要等到她，才能安心的闭上眼。

这么多年来，看着顾长安在苏沉央身边照顾，他既安心又忐忑，生怕两人日久生情，到时候他就是真的叫天不应叫地无门了。

他在城外昏迷养伤的那一年，做梦都梦到苏沉央回到了他的身边。回到京城就听说了苏沉央和顾长安的婚事，他怒不可遏，央儿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——这么说似乎又有些不恰当，当初她嫁给他，他没有下聘，也没有三拜高堂。可是尽管如此，苏沉央依旧是他的正妻，他不曾写过什么和离书，也更不会写休书。

西楚民间是有个不成文的规定，夫妻二人五年不曾往来，就视为丈夫休妻。妻子可以改嫁，但是不能嫁给比丈夫地位更高的人。

苏沉央和楚慕良，还有几个月便到了分别五年的日子。他得知顾长安和苏沉央的事后，做了很多阻拦的事情，但是他并不担心什么，因为五年未到，苏沉央还是自己家谱上的女人，顾长安再怎么造次也无法和央儿拜堂成亲。

但是五年时间马上就要到了，若是他不能在这几个月时间中挽回苏沉央，或者让她放弃和顾长安的婚事，到时候她要嫁，他也就无可奈何。

楚慕良坐在床畔，看着安然入睡的苏沉央，弯下身子来，缓缓地，慢慢地，在她额头落下一吻，轻微到无法触觉，他的内心却已经很是满足。

这么多年，他所求的，所奢望的，不过是能看着她，两个人安安静静的说会儿话。

可她每次都一脸淡漠的看着他，好像对他再无半点感情一般。

楚慕良知道她这是对他还抱有怨恨，可他却那这个半点办法都没有。

他看着苏沉央发呆，她却动了动胳膊，幽幽转醒。

知道她醒来后，又会如同刺猬一般将两人刺伤，楚慕良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，为她掖了掖被角，“喝水吗。”

苏沉央没想到楚慕良就坐在床边，揉眼的动作一停，眼前是无尽的黑暗。她点了点头，楚慕良去给她倒水时自己坐了起来。

接过楚慕良递来的茶杯，她喝过几口后，又将茶杯给他，“有劳了。”

简单的三个字，又将两人之间的界限化得一清二楚。

楚慕良心头苦涩，却什么也没有说。

末了，苏沉央靠在床榻上发呆，楚慕良问她有没有想吃的，苏沉央摇摇头。

“你出去吧，不用在我这里看着我了。”她觉得和楚慕良共处一室的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难言的煎熬，她想要一个人静一静，宋桓之的事情，还有她和宋桓之的亲事，一切都迫在眉睫，急需她理清后早日脱身。

“央儿……”楚慕良深吸一口气，平日里冷冽而高耸的眉宇透露着深情，“我有话想和你说。”

“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。”她轻轻说到，“你也看到了，我现在双目失明，没什么本事，也做不了什么了，若是你对我真的还有半点的旧情，就给我一个解脱吧，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，这样于你，于我，都是好的。”

“苏沉央！”楚慕良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，他能接受她的冷言冷语，能接受他的冷嘲热讽，却唯独不想听见她说这样的话，希望他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？他做不到，也不可能去做。

“为什么你不愿意听我解释呢。”他握紧了拳头，没有她的这些年来受的风霜并没有在他的脸上体现出来，却在他手上刻下了痕迹。

楚慕良已经快要是三十岁中旬的男人，脸上却还平整光滑的犹如二十岁的青年。他生的一双好看的手，年轻时，用他执剑的模样总是能让人过目不忘，苏沉央在梦到边城的事情之前时，对楚慕良的第一印象也是从他那双好看而又刚劲有力的手上开始的。

那时楚慕良还坐在帷帐里面，伸出手抓住了她扔走的信鸽，就好像也攥住了她的心脏，当时她紧张不已，以为自己和萧弘兮的事情这么早就要被人发现，还是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师抖搂出来，没想到楚慕良却像是有意捉弄她似的，也不向洛煜表明真相，也不戳穿她，只是逗她玩。

听楚慕良说，当初在边城他就对她留有印象。莫不是那日在宫中初见，正是因为他记得她就是当年坐在城楼上唱歌的女子，所以才网开一面，没有将绢帕的事情上报朝廷。

苏沉央当然是看不见他手上的动作，也不顾他正在怒头上，“你想解释什么。都是过去的事情了，往前看才是真正为你我好的。”

他还想说什么，安临尧却已经端着药进来了。

他不顾楚慕良不悦的表情，径直走到苏沉央床前，将药碗端起来，舀了一勺药放到她嘴边。

楚慕良呆呆的站在一旁。如果可以，他多想也能坐在她床畔，看着她乖乖的将自己喂去的汤药喝完。

他越看越难受，寻了个借口就离开了。

喂完一碗药，安临尧说到：“央儿，有两个人想要见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