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到万事俱备，萧弘兮下台，这段仇恨，就让他这么过去吧。

抱着仇恨太久了，她真的累了。

或许和楚慕良一起平平淡淡共度余生，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。

萧弘兮看着苏沉央的侧脸，下意识想要抱住她，但又觉得面前是一片虚无。没有他爱的女人，也没有爱他的那个女人。

吃完饭后，苏沉央送萧弘兮回书房处理公文。走在连廊中，他几次欲言又止，苏沉央都假装不知道。

萧弘兮胸口闷闷的。

走到拱桥上，苏沉央突然停下来。看着桥下流淌过的河水。水面毫无波澜，月光倒影在上面，倒也让人心静下来。

“说来也怪，往年的这个时候，早就下了好几场大雪了。这湖水也是结着冰，今年却已经快到除夕，还未曾下过一片雪花。”

“这样也好，马上过年了，趁着没下雪，老百姓们出来活动活动，置办些东西，倒还方便点。”

“嗯。不过我记得，你是很喜欢下雪的。每年冬天，不论是在京城，还是在边塞，只要下雪了，你定会给我写信。告诉我，你那边雪下的大不大，告诉我，你今日又瞒着哪些老古板和家中下人打了雪仗。还特地保证自己穿的很厚，不会冻着。哪有人不打自招的，肯定是穿的单薄，心虚所言。”

萧弘兮失笑。说着说着，低下头，本来凌厉阴柔的眉眼突然就浮上一抹温和，随即，却又有些哀伤，“我却一次也没有给你回过信。说来，我也是欠你不少。”

“都过去了。”苏沉央看着远方，回忆这河流是从哪片湖泊流来的。

“不要这样说，”萧弘兮蹙起眉，有些焦急，“你对我来说，永远也过不去。”

“弘兮，我心中已经没有你了。”

她说着，面如止水。萧弘兮一脸阴郁，咬着牙，眼神扑朔着，猛地扳过她双肩，弯下腰，迫使她看着自己。

“可是他不爱你，在荣华富贵与你之间，他选择了前者！”

“你不也在皇位和我之间做出过选择吗。”苏沉央如幽兰般淡淡吐出的一句话，彻底让萧弘兮陷入怔懵中。

是啊，如果这么说，他不止一次为了皇位，迫使她去参军，迫使她去接近别的男人，迫使她和别的男人甜情蜜语。

他才是最没有资格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。

“央儿，我会改。现在没了楚慕良这个隐患，皇位唾手可得。你一定要在这会儿离开我吗，在你马上就能当上皇后的时候？”几乎是哀求着，萧弘兮做尽了悲哀的姿态。

人都会犯错，他知道他带给她许多伤害，只求她能给他一个补偿的机会。

拱桥之上，他们二人默默的站着，隔着很近的距离，说着相形渐远的话。原来物是人非，当真是如此的稀松平常。

苏沉央笑着，“你错了，我早就离开你了。”

一句话，让萧弘兮脸色瞬间便苍白下来，他向后退了半步。

“在我知道你对我的欺骗的时候，我的心就离开你了。你可以锁住我的躯壳，但这颗心终究还是我自己的。”

她静静的说到。

一阵微风吹过，浮动着一湖的月光。苏沉央面若桃花，萧弘兮看着她的眼睛，心中空落落的，仿佛又回到了齐国战败那天，他一夜之间一无所有的时候。

可他现在是西楚的太师，坐拥万人敬仰，怎么会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呢？这个想法真是可笑。

“你也看开点吧，有的时候，失去了，就真的永远回不来了。”

她说的是她，也含沙射影的暗指了齐国。

萧弘兮摇着头，半天也说不出来一个字。难道无论他如何的挽回，她都不会再回来了吗。

这夜，怎么会如此的冷。明明天空还未曾下过一场雪，明明湖水还未曾结冰，他怎么会觉得天凉的刺骨，仿佛自己是个衣衫褴褛的乞丐，站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，无助又悲凉。

“弘兮，好好对辛月吧。说起来，她能在我身边隐忍这么多年，跟你也是一样的性子。”

“你……就不恨我们吗。”他像是灵魂脱壳，只剩一张嘴，若有若无的张着，说着自己都快听不清的话。

苏沉央想了很久。

“恨过，曾经真的恨过。但现在，我只想把这些东西忘记。”

这是重生之后，她第一次对他实话实说。即便不久之后，他再次失去太师的位置，会觉得这些天所见所闻，都像是一个骗局。但在拱桥上的这些话，都是她的真心话。

萧弘兮笑了，眼圈红红的，笑的那么孤独，就像他母亲去世那天。他告别了自己的最后一个亲人，往后的路不论阴谋阳谋，不论成败与否，他都要一个人走。

那一天，他又哭又笑，在苏沉央怀里脆弱的像个孩子。

齐国战败后，齐国皇室不肯投降，被西楚先皇屠尽。他凭借自己的机灵和求饶，换回他和母亲两条命。后来一直委曲求全，一度也认为这辈子就这样吧，本就是亡国旧人，能苟且偷生已经不易。

那是他还不想当皇帝，他只希望在西楚牟取个一官半职，能让母亲过上写舒服日子。可母亲死时，咳了一大盆血。大夫听说他的身份，都不敢上门救治。

仿佛他是洪水猛兽一般。

那时苏沉央也只不过是卫国公府不受待见的二小姐，他叫天天不应，叫地地不灵。从那以后，他发誓，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。不仅如此，他还要让那些坐在朝堂上一脸轻松的人，也尝一尝妻离子散，国破人亡的感受。

事到如今，他甚至希望苏沉央是恨他的，恨得越深，爱就越深。他最怕的就是，她现在已经不想再追究这些。因为放下了，就证明不爱了。

沉默在二人周身爆炸。苏沉央想起肚中的孩子，知道不能站的太久，便准备离开了。

“前方就是书房，你办公也要注意休息。我就送你到这里吧。”她说完这句话，转过身，就要离开。

可没想到，萧弘兮的下一句话，却让她忧心不已。

“央儿，你会后悔的，总有一天，你会回到我身边。”他语气平淡，眼中却死气沉沉的，像是个被痛苦支配的傀儡。

她叹了一口气。

他终究，还是做不到放下吗。

没有多说一句，苏沉央回到屋子里，在暖炉旁边暖了暖手，耳畔好像还萦绕着他方才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
辛月进来了，为她端来一盆热水。

“小姐，您在外面走了那么久，现在的地上都是寒气，热热脚再睡吧，对血液循环有好处。”

辛月说着，将水盆放在她床畔。苏沉央点了点头，脚底确实冰冰凉凉的，听说女人脚凉对身体极为有害。她现在是要做母亲的人了，凡是都要多考虑一些。

她将脚放进木桶里，却突然被惊到，脚往回缩了一下，好烫的水。抬头看向辛月，只见她低着头，眼中一片幽深。

苏沉央觉得好笑，受了气，所以想烫她一烫，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方法解恨吗。这么想着，她轻轻地，把双脚的放进了水里。脚背迅速泛红，但她却依旧面不改色。

辛月睁大眼，“小姐……”

“辛月，你还是这样。”她摇摇头，慢慢的说，“受了气就一定要讨回来。”

“小姐我没有……”辛月被说中心事，面色一慌，知道自己的小心思逃不过苏沉央的双眼，“奴婢只是觉得，小姐已经是楚慕良的夫人，怎么可以……和太师再如此亲近。”

“你不用找借口了，我知道你对弘兮的感情。”

“小姐！”辛月倒吸一口气，立马跪了下去，“小姐怎么会这么想……”

苏沉央今日也不想再隐瞒，“没错，我今日是故意气你的。”

“你与弘兮暗度陈仓，一直以来瞒我骗我，将我当猴耍，我说的没错吧，长公主。”

她面不改色说着，辛月彻底傻了眼，苏沉央什么时候知道的……那这么长时间，她都是在与她演戏吗。

“你不用再演了，这些东西，我早就和弘兮当面证实了。”

苏沉央低头，在热水中拨弄着双脚。

辛月剧烈的呼吸着，从冰凉的地上站起来。

再说话时，也没了主仆的称谓，“你都知道了？”

“我早就知道，你每次犯心疾，我依然还是给你治，只是不再用我自己的血，现在的我，不想与你们再计较了。我对弘兮，对权势已经不再留恋，就算是解甲归田，和相爱之人过普通人的日子，也无怨无憾。”

辛月笑出了声，“可他却用一座城池换了你。”

看到辛月一脸的狰狞，她突然好奇，自己被仇恨支配的时候，也是这样一幅丑陋的面容吗。

“谁说这个人一定是楚慕良呢。”

“难道是顾长安？”辛月不可置信的看着她。

为了隐瞒他们的计划，苏沉央只能先拿顾长安搪塞过去。

“苏沉央，想不到你精于算计，却这么傻。弘兮现在前途似锦，不久就能光复齐国，况且他现在心里全是你，你却要在这个时候，跟一个小人物离开。”

辛月笑着，笑声无比的熟悉。苏沉央记起来，上一次听到这样的笑声，是在上辈子弥留之际。

可此时此刻，她再没了冲上去扭断她脖颈的冲动。

若说权利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，那爱情大概是第二可怕的东西了。

辛月，她，还有萧弘兮，他们都偏离了本该有的轨道。

似乎前世今生，只有楚慕良，是一如既往的爱着她，甘愿为她默默付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