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眸光微凉,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容,仿佛胜券在握一般,将一块糕点缓缓放入口中细细咀嚼。
“陛下,微臣在此,谨代表家父敬您一杯。”顾长安明朗的笑着,说完,双手举着酒杯,稍作停留后一饮而尽。
洛煜点点头,也喝下杯中的酒。
“江南是整个西楚内,朕最放心的一片地域。若是没有你们顾家的支持,恐怕那里也会生出不少事端。”
顾长安低着头,“家父只是尽了自己作为臣民应尽的义务。”
洛煜笑了笑,“不要谦虚了,你可还救了朕一命。”
他笑着,“那些也都是微臣该做的。对了皇上,”他顿了顿,“今日前来赴宴,微臣还带来一份礼物,不知皇上会不会喜欢。”
“拿出来看看。”洛煜面色和善的笑着。
齐淑低下头饮茶,眸光暗涌。事到临头,还在纠结自己到底该站在哪一边。
顾长安一双桃花眼布满了戏谑,他看向萧弘兮,大声喊着,“把人带上来!”
紧接着,一个奴仆穿着的人,被五花大绑着推了上来。头上还蒙着布。
许如卿眼睛陡然睁大,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人,又看向皇上。发觉身边的人都在看她,才知道自己表现的太明显了,急忙作坐正身子。
殿内响起七嘴八舌的臆测声,萧弘兮本无心搭理这些,低着头把玩手中的杯盏,察觉殿内的不对劲,才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皮。
只一眼,就让他眼中瞬时冰冷。
苏沉央时刻注意着萧弘兮的面色,看到他竟还是面不改色,但那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气却是让她看的一清二楚。
洛煜正色起来,“这是……”
顾长安面不改色,一脸人畜无害的明朗笑容,只是那双眼睛中却布满了漠色,他从位子上走下来,走到那个奴仆身边,看了一眼萧弘兮,将奴仆头上的头套一把摘下。
清澈的声音响彻在大殿内,“微臣今天,就要揭发一个奸臣的恶行。他私下勾结大臣,污蔑对西楚一片忠心的臣子,还觊觎皇位,谋害圣上,意图谋反。而且,他现在就坐在大殿内!”
洛煜倒吸一口凉气,大殿内人人脸上都失去血色。今日来的都是京城内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。若是真有人有谋反之意,恐怕处理起来会极其的棘手。
再迟钝的人,也该看出来,今晚皇宫要出事,要出大事!
“顾长安,你把话说清楚!”
洛煜急促的呼吸着,从黄位上站起来。齐淑还稳稳的坐在他身边,但那紧蹙的眉头却也暴露了她内心的挣扎。
萧弘兮知道,若没有万全的把握,顾长安不会如此轻举妄动的。事到如今,他倒也没有自乱阵脚。只是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,他的确因一些事情而分心,忽略了许多事情。
这些让他分心的事情,全部来自同一个人——
他看向苏沉央。
苏沉央也一瞬不瞬的看着他。那眼中的默然,让他心口突然被狠狠刺痛。
真的是你吗,央儿。
他轻轻地摇了摇头,不愿意相信,这一切都是苏沉央营造的假象。
那日在帝师府,还有那一夜在拱桥上,那些看上去发自肺腑的话,难道都是她的谎言吗。
他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的脸,渴望从她眼中看出些慌张无措,好像现在发生的这件事,她毫不知情。
可她一脸淡漠,眼前发生的事情,仿佛都是经过她一手谋划的。
这样的苏沉央,他从未见过。当年那个简单纯朴,一心付出的央儿,居然已经算计到他的头上。是因为楚慕良吗,因为爱他,所以可以不顾往日的情面。
萧弘兮手心凉凉的,心尖也凉凉的。
苏沉央眸色暗沉,他们终究走到了这一步。
她时常在想,如果上辈子,他能早早地顿悟,爱上她,对她好,哪怕知道了他的欺骗,她也会不顾一切的原谅他的。
但是他没有。
她陪他从无名小卒到婺城城主,从婺城城主到西楚太师,从母子相依到孤家寡人,枉费了自己的小半辈子,终于可以忘记这些,过自己的生活。
苏沉央低下头,以茶代酒,干了这一杯过往。
酒水下肚,她竟泯灭仇恨,能够活得舒心开怀了些。
洛煜面色不变,叫身边的下人去传唤禁卫军。
顾长安看着四周的大臣,眼中带着寒意,“萧太师,不知这个人,你可否见过?”
他的话,像是入水的石头,再一次在大殿内惊起波澜一片。
洛煜大惊失色,看向萧弘兮。萧弘兮面色不变,双眸中一片杀意。随即站起身来,低头笑了笑。
“没错,我是见过。”
“恐怕不只是见过这么简单吧。”顾长安面向他,句句紧逼,“据我所知,这是原先婺城仰月楼内的伙计,经常出入你府上。萧太师对他,应该是印象深刻才对。”
“你究竟想说什么。”萧弘兮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顾长安。
顾长安淡淡道:“你成为太师前,这个人,每个月都会来一趟京城,在雍亲王的府上逗留片刻就走。不知他去雍亲王府做什么呢?”
“我怎么知道。”他摊开双手,一副不知所以的样子。
“你当然知道。因为就是你派他去的,他其实,是去为雍亲王送药。而那药,正是当初危害皇上龙体安康的毒药!”顾长安环视着大殿内的每一个人,最终在洛煜那里停住了视线,一字一句到,“你勾结亲王,给皇上下毒,还将罪名硬加在忠臣身上。没错,为了查清真相,我是为你做了伪证,我甘愿领罪受罚。但你的逆谋之心,我一定要让他大白于天下!”
顾长安铿锵有力的说到。
萧弘兮这才意识到,那日在京城城郊的杨树下,他与雍亲王看见的那两个人中,定有一个是顾长安。这样的身形,绝对是他。可那另一个人是谁,他总觉得那人看着很熟悉,却奈何他一身黑衣,让他无从记起。
早知如此,那天在城郊,他就该不顾楚慕良阻拦,将那两个窃听到他与雍亲王谈话的黑衣人擒拿。
萧弘兮咬着牙齿冷笑,“若没有证据,你这可是欺君之罪。”
“怎么会没有证据呢。”
“你没有发现,今日大宴,少了两个人吗。”顾长安勾起一边的嘴角,从怀中拿出一张字据,“这是雍亲王和赵大人的笔录,上面承认了为你偷偷往陛下香炉内添加草药的事实。因为那草药在普通药师看来,只不过是上等龙涎香。他们并不知道你在其中夹杂了毒药,也并不知道,这种毒药与过多的龙涎香和活血的药材一起制成的香料,会在人体内堆积成火毒。从而致使人血脉曲张,甚至有可能导致不育!但是他们不知道,难道我还不知道吗。”
洛煜和齐淑面色大变,不育……那岂不是,断了西楚皇室的香火。
“雍亲王现在已被发配至边疆,认识到自己的错误。赵大人也因克扣属下俸禄一事辞官归隐。但这二人的字迹是绝对做不了假的。”顾长安说着,将手中的笔录递给前来取证的公公。
说起这雍亲王和赵大人,顾长安还觉得不可思议。早在年前,雍亲王就主动上书,要求去往雁关,为朝廷平复战乱后的饥荒。赵大人也主动向知府认罪,归还了克扣的俸禄后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他还没反应过来雍亲王为何会主动要求去边疆镇守,楚慕良就将二人的笔录拿给了他。堂堂亲王,被一个毫无官位的楚慕良料理的服服帖帖,将笔录双手奉上,还主动离京。而这个赵大人,更是被楚慕良随便收拾就吓得全部招供。
楚慕良究竟有何手段,能将这些人制服的一句话也不敢多说。
不过雍亲王与赵大人都是无法成事的人,既然楚慕良决意饶他们一命,他也就没有直说他们是一起谋害的洛煜。给他们留了一命。
毕竟真正需要罪有应得的,只有萧弘兮一人。
萧弘兮一张俊逸的脸失了血色,事到如今,他大势已去。这么多年的筹谋,难道就要这样毁于一旦了吗……不,他不能就这样放弃。这个位置,是他牺牲了所有才换来的!
为了复仇,他痛失所爱,才换来今天。他决不能再失去现在所拥有的,不然,他不就……白白失去了她。
他摇着头,转过身子,看着身边投来的种种目光,这种孤立无援的感觉,仿佛回到了母亲去世那天。他看着唯一的亲人在他怀中渐渐冰冷,一夜之间性格大变。
不,那天,还有苏沉央陪在他身边,为他的母亲跑遍京城内的大小医馆,拿出自己存放的所有银票为母亲买药。连母亲下葬时的寿衣和木棺,也是她尽自己所能置办了最好的。
他抱着母亲哭,她也抱着他哭。他抱着母亲笑,她依旧泪流满面。
萧弘兮眼神一片涣散,他究竟是怎么失去她的。现在回头想想,他只不过将她当做了绝对不会离开自己的人,所以毫不珍惜。为了亲近齐国残党,所以主动接近他们拥护的长公主辛月,和她耳鬓厮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