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明身处温暖的屋内,却也好像回到了当初的那一片沙漠。
黄沙漫天,沙海绵延不断,一望无际。天空显得那样的高远,前路被沙土遮盖,让人不知道该往哪走。若是风平浪静倒还好,只是这里整日刮着大风,沙土被一阵西风扬起,刮的到处都是。沙陇被风霜摧打,坑坑洼洼。
心中想着在京城中孤独无依的苏沉央,面前的三只野兽,仿佛都不再是一个难敌的对手,而是阻挡他去到苏沉央身边的拦路石。他眼中一片死寂,苏沉央的字句还触动着他的心。
央儿,你为何这么傻,偏要一个人面对这些。你等我,等我回去,我带着你一起离开京城,走南访北,找到方法治好我们的孩子。我不能让你独自一人做这些事。
若是真如大夫所说,有如此大的危险,比起孩子,他更担心她的安危。冒死生下孩子,有可能连母体都会受到牵连。他的确很期待这个孩子,可如果让他选,他要苏沉央活着,活的好好地,在他身边陪伴他一辈子。
他还没有带她看千帆过尽,没有带她领略四方人情,没有和她度过每一个难忘的十年,他决不允许她出事。
但他是多么了解她,她爱极了腹中的胎儿,若是真到了不得已的地步,她甚至可能会牺牲自己的性命来保全孩子。
一只野狼呲了呲牙,咧开血盆大口,突然就加快脚步,向他冲来。楚慕良眸中闪现出厉色,黑袍在寒风中鼓动,眼见着野狼就要欺身上前,他长剑挥落,毫无惧色,不偏不倚的砍在野狼的皮毛上,鲜血四溅。
那畜生倒在地上抽搐,冲着他嚎叫着。剩下的两只野狼也快速奔来,楚慕良想着家中的苏沉央,越发觉得自己没用,无法在她最需要人照顾、安慰的时候陪伴在她身边。懊悔、痛恨的感觉如潮水般涌来,让他将剑柄握得更紧。
眼中的恶狼也就更加可憎。于是他毫不心软,敏捷利落的将剑身竖下来,狠狠刺进一只狼体内,又迅速拔出长剑,一剑划过它的喉咙,随即没有任何的停滞,身形一个反转,长剑挥下,那狼的头颅被砍下来,鲜血溅了楚慕良一身。
……
“在想什么。”他轻轻的说。
苏沉央笑起来,摇摇头,“没什么。”
“你快把大衣穿上吧,沙漠里昼夜冷的很,多带一件衣服也是好的。”她说着就要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给他。楚慕良上前一步,将她抱在怀里,也阻止了她接下来的举动。
他温和清幽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,像是情人间的呢喃,话语中却带着坚决,“不要再把衣服还给我。”
“可是我怕你冷……”她下意识说到。
“你还记得吗,”他将她抱得更紧,用身体为她挡住刮来的寒风,“那日在将军府。天气刚开始变凉,我将身上的披风脱给你,你却又还给了我。”
“好像有印象……”苏沉央眨眨眼,佯装着记忆模糊的样子。其实有关那一日,她还记忆犹新。因为那天开始,他们的关系,才因她的逃避而愈演愈烈。
楚慕良抱着她,“你还记得你当时说过什么吗。”
苏沉央一言不发,心头却微微刺痛,她怎么会不记得。
“你当时,突然将我推开,拒绝我的示好和靠近,好像变了一个人。你说,你不要我再牺牲我自己去为你做任何事。”
他们耳鬓厮磨,楚慕良的声音听上去那样的孤单和冷清,“你说我是西楚的帝师,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做太多,也不能为了不该的东西放弃自己的责任。”
“我记得。”她终于点点头,声音透露着感动,“我一直都记得。”
“那你记得我说了什么吗。”
“嗯。”她笑了,笑靥如花,“你说你宁愿为你眼中的珍宝放弃所有。”
楚慕良听到她明朗的笑声,心情也微微轻松起来,她闭上眼,更加投入这个拥抱。
“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但你的言语间,确确实实是想要推开我。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女人,为你牺牲我的一切,我都不怕,我只怕你会拒绝。”他说到,头一次让苏沉央发现,他也会有这样无力的时候。他一直是那样耿耿星河般耀眼的人,好像无所不能,可他也会有这样的时刻,向她诉说着他的恐惧。
她终于想明白,上一世,真正将他逼到绝境,不得不主动写下休书归隐的,不是她胎儿的死,而是她的拒绝。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,她却依旧拒绝他的爱。
“我知道了,以后,你对我好,我就乖乖受着。”她俏皮的说,可声音却有些哽咽。得此一人,此生何求。
“你不让我为一个女人做太多,但是,这个人如果是你,那我愿意为你做所有我能做的。我至今想不明白,你口中所说的‘不该’的东西,究竟是什么。不过,我一直都很清楚我的责任是什么。”他将她松开,看着她的脸,“我对先帝感恩戴德,他去世后,我为了报恩,对洛煜鞠躬尽瘁绝无二心,也算是尽了自己的责任。这一次去西北,我会将这些责任彻底了解。从此以后,你和孩子,是我这辈子唯一的责任。”
“在京城内等我回来,带着你们去世上最美的地方定居,安家。”
他的声音犹如一首动人的旧曲,催人泪下,她眼泪终于溢出眼眶。
他是一个寡言寡语的人,头一次说这么多,却是为了给她承诺,让她安心。她终究还是拖累他了,让他在临行前都还在为她记挂。
楚慕良为她擦干脸上的泪水,系紧大衣的领口。
“回府上,去我书房的第一个抽屉里找一个镶金的木盒,那里面有我送你的礼物。”
她点点头,却心心念念都是他,根本没有多想礼物的事。
“想我了,就给我写信。”
“好。”她不想让离别看起来太过伤感,急忙止住眼泪,笑着从怀中拿出来一封信,“这是我已经写好的。”
他提起唇角,“这么快就有信了,我怕我去了西北,你还不每天一封?”
她喜笑颜开,“如果你的通信兵准备的够多的话,我会的。”
楚慕良笑着拿过她手中的信,下意识就要拆开,苏沉央按住他的手,摇了摇头。
“这封信,我想等你到了西北再拆开。”
“不能现在看吗?”
“不能。”
“若是我没到西北就拆开了,你又怎么知道。”
“我会有感应的,若是你没到西北就拆开,我这两年都不会给你写信了。”
他点点头,将信封放进怀里最靠近胸口的位置,“好。”
苏沉央心满意足,贴上前,和他亲吻在一起。
…………
漆黑的房间内,楚慕良慢慢蹲坐在地上,早已眼眶湿润。
如果单洺看见这一幕,一定会难过的掉下泪来。
当朝帝师,也会有无助难过的一天。
只因这回忆实在太美,太幸福。
“央儿……”手中信纸被他紧紧攥在手心,放在胸口的位置。
“你说我若是提前打开信封,两年都不会给我来信。我明明遵守了约定,到西北才打开这封信,为什么,从那以后,你却再没有一封信寄来,再没有告诉我你的半点消息。”
楚慕良从没有觉得这么痛过,刚才在屏风后,看着苏沉央坚强的小脸上一副隐忍的表情,他莫名觉得心被划开了一个口子。
本想让她一辈子荣华富贵,却还是让她一个人经历了这么多,还要她一个人面对这么多。
“我到底要怎么做,你才能原谅我……”
沂州的街上人来人往,热闹非凡,到处都有卖玉器和捏泥人的小摊,隔三差五的还会有杂技和说书,不宽不窄的街中充斥着各种叫卖声,五光十色的街景让许嘉禾心情变的愉快起来。她并没有被欢闹的气氛冲晕了头脑,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一个容身之所。走走停停,许嘉禾忽的嗅到了酒香,她们拐进了一个幽深又宁静的小巷子,酒香越来越浓郁,上一世的记忆越发的清晰,在皇宫酒窖的日子,她过的快乐而安逸。走到巷子最深处,她抬头看去,一块题字的招牌挂在高处,墨色的牌匾看上去始终被擦拭的干净,隐隐地反着亮光,“桃花醉”三个朱红色的大字赫然在目。许嘉禾转头看向正仰头冲着牌匾愣愣出神的女孩笑了笑,“玉儿,我们进去瞧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