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风拂动，卷帘而上。
就像是一直笼罩在眼前的云烟瞬间消散了一般，只剩下拨云见日一般的清明，即便是早已见过，却仍然忍不住惊叹。
到底是人间极品还是天上圣仙，苏沉央也分不清了。
映入眼帘的精致轮廓，堪比女子吹弹可破的肌肤上，深褐色的瞳孔镶嵌在一双完美无缺的凤目中，笔挺的鼻梁下，那抹微微泛白的薄唇微微扬起，竟让她莫名的心口一窒。
明明接近他是另有目的，却仍然不敢直视他的目光。
因为他曾经用这双深邃如潭水的眸看着她，质问她，甚至……放弃她，放弃了天下。
褪下女官朝服的苏沉央少了几分英气，多了几分柔美，略施粉黛的芙蓉面上，小巧的鼻梁显得俏皮，但她清澈如水的目光却透着些许戾气，就算被她掩饰的很好，却依旧逃不过他的眼睛，他突然很想知道，是什么让她心怀怨恨。
心中这般想，便也就顺理成章脱口而出。
“你在恨什么？”
“在恨……恨这绢帕上的血迹为何还不消失。”
“这绢帕恐怕还会在我身边呆上一阵子，若哪日玩腻了便染了色送给哪家姑娘罢了，到底是被主人抛弃了。”
看到苏沉央蓦地起身，楚慕良也从榻上坐了起来，看着她开始解衣服，拉腰带，有点怔然道：“你……你这是作甚？”
看着她的动作越来越危险，楚慕良瞳孔渐深，反而安定了下来，饶有兴致地托起下巴观赏着。
果不其然，看到苏沉央从里衣里拿出一个小瓶，才忍不住自嘲方才自己的紧张，眼前这个女人这般聪明要强，自然不会做蠢事。
又是一阵微风拂卷而来，仅仅只着一件轻纱似的单衣和裹胸一般的里衣的苏沉央抱紧了双臂，一步步向前，直到走到楚慕良身前，才站定身子。
伸手将手里的小瓶递给他。
“我的血，有毒，若是隔天大人心情好了送给哪位姑娘了，可千万要记得给她这瓶解药。”
“你无须诓我，既然你这么想要回绢帕，那……只要你能抢到这方绢帕，那么它便是你的了。”
苏沉央一脚踩在楚慕良的膝盖上，轻轻一跃便轻松拿到了绢帕。
楚慕良则感觉膝盖一痛，而手心一空，眨眼间绢帕就已经落入苏沉央手中了。
只是苏沉央实在太轻敌，以至于忘记了那只又肥又大的鹰隼是如何落入帝师之手，这绢帕又是如何为帝师所握的。
她还没高兴太久，手腕便一麻，松手的刹那间，一阵清风从身旁闪过，再抬眸时，楚慕良已然悠然地躺在榻上，把玩着手中的绢帕了。
“你……耍我？”
“我只说你可以抢，没说我不能抢啊……”
“这么大的庭院，帝师恐怕一个人住会很寂寞，不过这段时间恐怕就不会这么清净了。”
……
“苏夫人？”
“苏夫人？”
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，那声音听着熟悉，却再不是当年带着嗤笑和慵懒打趣她的语气了。
苏沉央回过神，呆呆的看向他。
他笑出来，“你怎么了，动不动就走神，方才我见你许久不说话，才发现你不知道在想什么，这么出神。”
苏沉央摇摇头，“没什么，只是看到这个面具，想起了一个人。”
林景逸面色一滞，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到：“想起了谁。”
“说了你也不认识的。”她说着，眸光黯淡的叹了口气。
“嗯，那就不要说了。”林景逸说到，“对了，我看你面色不太好，是不是这几日在林府住不惯？需不需要我叫人去给你添些京城的好菜来。”
“不用了。”许嘉禾摇了摇头，“我以前打仗的时候，什么不能吃，哪里不能睡，现在也没有比以前金贵多少，反而对物质上的东西需求更少。”
“我觉得，你需要找个大夫看一看了。”林景逸说到，一脸的担心。
苏沉央失笑，“你忘了跟我一起来的顾长安了？有他在，哪里还需要请大夫。”
她已经许久不曾请过大夫了，身边守着西楚医术第一和第二，再去请大夫，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那两位的才情。
林景逸听到这里，面色有些隐晦，随即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。
她站起来，“虽说江南四季如春，但是傍晚的寒气进入体内还是容易留下病根，你身体本就不好，就不要再在这里久坐了，回房吧。我也会去了。”
“好。”林景逸又点点头，想说什么，话到嘴边只能说出来两个字。
“晚安。”
苏沉央回房间后，看着手中的面具，脑海里又是当初，他一袭黑袍，戴着牛鬼蛇神的面具，骑着黑色的战马，从宫门处一路驰骋，若无旁人的来到她面前，将她抱上马。
她到底是怎么了，为什么这两天总是会莫名其妙的想起楚慕良，想起他们曾经的往事，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，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，想起他们美好的瞬间，也想起他们分别的时刻。
她像是见到了什么人，被做了什么暗示一样，匣子被打开后倾泻而来的过往让她难以招架。
她还要调查当年的真相，还要寻找药材为嫣儿治病，她万万不能就这样倒下了。
苏沉央走了几步，坐到床榻上，却没有躺下去。
林景逸的一颦一簇，为何会那么熟悉。
她想起来，自从刚来林府那一日，见到林景逸从他房间内瞥来的目光后，哪怕是匆匆一瞥，却也像是宣告了混乱的开端。
从那之后，她才开始夜夜做梦，梦见曾经的事情，而且总是会想起和楚慕良的过往。
到底是为什么……仅仅是因为二人眼神和声音相像吗……
翌日清晨，苏沉央从床榻上幽幽转醒，刚穿戴好衣服洗漱完，就听见苏林的声音。
“夫人！”
随即房门被人打开，苏林进了屋后还是不停的喘息。
“怎么了，这么着急。”她挑起眉头，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。
“许如卿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，已经确定你人在江南，又从皇后那里拨派了五千人来江南寻你。”
她站起身，走到桌子前坐下，“喝茶吗。”
“夫人！”苏林瞪大眼睛，对苏沉央的淡然惊讶不已。
“事已至此，着急有什么用。”苏沉央笑了笑，为自己到了一杯热茶。
茶是阿齐早上刚泡好的，淡淡的清香飘来，让苏沉央的心绪也跟着平静。
苏林深吸一口气，“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说。”
“什么事。”
“原先派来江南的那五千人，昨晚，一夜之间，被人屠尽……”
苏沉央喝茶的动作一顿。
外表看上去不为所动，其实心中早已是翻涌。
五千人，说多不多，说少不少。若是在打仗，五千人只不过是小小的一队，可是现在是朝廷派来通缉她的五千精骑，一夜之间被人屠尽，可不是一件小事。
苏沉央将手中茶杯放下，“谁告诉你的这件事。”
“是我们公子。公子如今正在往顾家赶，准备带人来，以备不时之需，听说这件事后立刻用飞鸽给我传来了消息。这件事传出去有损王室威严，所以外面还不知道，但是江南稍微有点名望的人，如今应该已经都知道了。”
“而且，作案之人都武功极高，人数应该不超过一百人。看样是应该是训练有素的暗卫。”
“知不知道是谁派来的。”苏沉央阖了阖眸子，既然是暗卫，必定有其唯一遵循的主子。西楚内，能有如此数量庞大的暗卫，而且暗卫有水平做到这一步的……
她心中有一个人选，但是犹豫再三还是摇了摇头。
他现在应该在京城处理政务，和齐淑周旋都来不及，如何还能来做这些。
“不清楚，只是天亮之后发现人都死光了，作案之人没有留下丝毫的印记。”
苏沉央点点头，“我知道了，你先下去吧。”
“好。”
苏林离开后，苏沉央深吸一口气。
究竟是谁……莫不是在帮助她？若不是的话，难道是和西楚皇室有仇？不然怎么会如此大手笔，一上来就将五千人全数屠尽。
这显示让苏沉央一天都没什么胃口吃饭，思前想后也想不出应该会是谁。
“真是巧啊，在这里也能看到大人你啊……”
“那绢帕……”
“沉央姑娘，好计谋。”
楚慕良依旧是那似笑非笑的神情，看不出喜怒。
她干笑了两声，“出计谋那是军师的职责，我……”
“沉央姑娘，下次搭讪男子，千万不要用这样低俗的一招，只会让人觉得肤浅。”
“明日便是庆功宴，你却也拿得准时候，的确难得。”
“帝师若真有铁证，又何惧于一方小小的绢帕？帝师大人紧揪女子绢帕事件不放，只是为了那莫须有的血字，此时若是在庆功宴被众人知晓，只怕会是继雍亲王后的京城又一大笑料吧。”
“一方绢帕将帝师玩弄于股掌间，苏将军果然本事，若能用一方绢帕击退千军，那本座也甘愿退居朝堂之后了。”
“若这绢帕已然没有帝师所要的东西，那便物归原主吧。”
楚慕良却好似终于抓住其把柄似的，扬起手两指捏住绢帕的一角，任由绢帕随风飘荡，心情却好像好了很多，“这绢帕苏将军已经遗落在本座府上数天，想必也是送于本座了，那本座便笑纳了。”
“好好准备明日的庆功宴吧，等着你的不会轻松。”
苏沉央醒过来。
今夜又是梦见了曾经的事情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