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少爷……”苏林于心不忍，为他端上来一壶热茶，“天儿凉，你就别站在窗户边上了。”

顾长安却是在发呆。知道她要嫁给他时，他脑海里有无数个想法。雇佣京城所有的高手去劫亲，或是用香料把所有人迷晕，然后他带着苏沉央离开。

可是他忘不了那日在仰月楼，她死寂的双眼。楚慕良败了，她的心一定很痛。

如果不是他在皇上面前作假，指证楚慕良意图谋反，他们也不会这样冷清的拜堂。她嘴上不说，心里一定不想再看见他。

可是自从她失踪后，他在京城找她多天，听闻她去了雁关，又好不停留的赶路，担心她的安慰，****难寐；看到自己送她的诗，以为她这是在默认两人的关系，他高兴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；她被人囚禁，他七天不眠，食不知味，只是一心透支着自己的体力，无论如何也要救活皇上，将她从险境里救出来。哪怕做出违心的事，哪怕伤害了她和她爱的人，也无悔无愧。

他一直努力的爱着，但是现实就是这样不公平。她不爱他，他怎么做，都是徒劳。

所以，他又何必去打搅他们的亲事，让她对他生添一分厌恶。

“少爷……”

“让你查的，你可查好了。”

“查好了。”苏林叹口气。

顾长安点点头，收起平时人畜无害的模样，一脸漠然。

他生平第一次，被人算计。萧弘兮，辛月，齐淑，用他心爱的女人威胁他，还意图将他拉拢。这笔账，他会和他们算清楚的。

“如何。”

“齐淑在朝廷中，本就有很多忠臣，这个萧弘兮，本来被朝廷排挤在外。后来突然就拉拢了齐淑，兵部尚书和张宰相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。但根据我多日的跟踪，他们几个勾结是错不了的。”

“先去查那个兵部尚书。”

“少爷……”苏林没说别的，一咬牙还是开了口，“依我看，苏将军现在已经没事了，咱就别管这些了，回江南吧。您现在是蔺城城主，那个顾琏儿没办法跟你抢了，回去日子就是一片明朗。您继续留在京城，硬是将自己置身险境，不值得。”

顾长安闭上眼，看着街道上迎亲的队伍走远，这才缓缓关上了窗户。坐下来，倒了杯热茶暖暖手。看着茶杯上漂浮的热烟，他说到：“这是我欠她的。”

“您为了她，做了这么多，半个多月的劳累，身体到现在还没恢复，怎么能说还欠她呢。”苏林急的直跳脚。

是啊，其实他不欠她什么，只是心有魔债，无处可医。

昔日门庭若市的帝师府，此刻一片冷清。他们简单的拜过堂，楚慕良就拉着苏沉央进了准备好的洞房里。

苏沉央坐在喜榻上，楚慕良在圆桌前喝酒。

她不说话，他也未曾开口。

恍惚间，苏沉央又想起上辈子的事情。

上辈子，他们拜过堂，帝师府内人声鼎沸，他喝了很多，却好像一点醉意也没有。洞房花烛夜，他掀开她的盖头，在烛光中蹲下身子，看着面前的她，淡淡的笑着。

随后，他温柔的托着她，让她躺在床榻上，小心翼翼的吻她。吻她额头的花钿，吻她脸上的胭脂，吻她眉眼，吻她鼻梁，吻她唇间的情话。

想到这里，她下意识微微笑起来。

盖头猝不及防的被人掀起，楚慕良坐在她身边，看见她脸上的妆容，不知喝了多少酒，眼神有些迷离。又或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。

“为什么要嫁给我。”他问她。

她做不到心如止水，低着头回答：“因为……因为咱们有共同的敌人。”

她没有说实话。

其实，她是心疼他，心疼的不能自已，想要为他做所有能做的事，才想要嫁给他。

但她还不能说实话，这些……只有她自己知道。

楚慕良眸间一凉，嗤笑道，“怪我，怪我自作多情。”

苏沉央只觉得心口发闷，痛感传来。

“可惜，我不准备再回那个地方了。”他说的是西楚朝堂，那里让他寒心，他不是追求功利的人，既然那里不再需要他，他也不算辜负先帝。

“你不能这样。”苏沉央放低了声音，“那里，本来就是属于你的。现在被人抢去，你怎么能得过且过。”

“我只想要我想要的。”

楚慕良说着，苏沉央眸中黯淡。

“你不是一直都好奇，我与萧弘兮的关系吗。”

他眼神慢慢聚焦，看着苏沉央脸上的悲痛，心中泛起痛与怜惜。

苏沉央知道，如果不向他全盘托出，他是不会完完全全相信她的。既然决定互帮互助，他们就该毫无保留。

“他把我当成一粒棋子，欺骗我，说我从小在野外长大，其实真实身份是齐国的公主，让我和他一起报复西楚。他还逼我去杀我的亲娘。将他心爱的女人安插在我身边，骗我说我是他的最爱。”她说着，从床榻上站起来，边走边说，“我曾经也愚昧过，无知过，以为他对我好，就是喜欢我。可人性是那么的让人难以捉摸，高深莫测，他只不过把可以给任何女人说的话又给我说了一遍，我就傻乎乎的认真了。”

她自嘲的说到，“知道真相后，决定要报复他。也是为自己受骗事犯过的错赎罪。我承认，当初接近你，是为了报复他，但是我没有想到会变成今天这样。”

楚慕良看着她的背影，目光渐渐幽深起来。

“所以你嫁给我，是因为愧疚？还是因为可怜我。”他说着，口气阴冷。

“在我眼里，你才应该是这个国家的主人。”苏沉央转过来看着他，“我希望看到你站在西楚朝堂最高的位置上，比齐淑还高，比洛煜还高。”

“苏沉央。”他叫她的名字，想要打断她的异想天开。

“我知道，你心里有我。哪怕是为了我好不好，咱们一起努力，我帮你把属于你的抢回来，你帮我报仇。”

她的话让楚慕良无话可说。

半晌后，他叹了一口气，“我在你心里，一直是一个利用的工具吗，所以你总是对我若即若离。”

苏沉央闭上眼，没有说话，心中却在抽痛。

楚慕良痴笑着，将桌子上的酒一饮而尽，出了这件屋子。

留苏沉央一个人，穿着鲜红的衣裳，坐在鲜红的房间内，看蜡烛燃烧一晚。

洛煜知晓了苏沉央嫁给楚慕良的事，召她进宫。

看着下放面无惧色的苏沉央，他气呼呼的一挥袖袍，“苏沉央，所有人巴不得离那个奸臣远远地，生怕被视为同党。你却在这个时间嫁给他，你这是不把朕放在眼里！”

苏沉央不卑不亢的抬头，清亮的眼中一片镇定，“回皇上，我和楚慕良的婚事，当初是皇上下旨操办的。若是因为他被贬，就取消这门婚事，岂不是显得皇上言而无信了。”

“可是，他娶你，到底是为了什么，不就是想借你的官位图谋朝政吗。你真是仗打多了，糊涂啊！”

苏沉央看着洛煜在上面气得来回走，“皇上息怒。我与楚慕良本就情投意合，以我对他的了解，他绝不会做出谋害皇上的事。此事还有待考究。”

“哼，你是说朕做错了？”

“微臣只是觉得，皇上您是一国之君，应该亲贤远佞，决不能因为别人的一面之词，而错失一个忠臣。”

洛煜现在面对苏沉央一个头两个大，“罢了罢了不要再给我提他了。朕今天找你来，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。北瀛的事不能再耽搁了，朕想派你去应敌，你回府收拾一下，明日午时，跟着三十万人马启程。这次怕是不能为你们送行了，不过，朕等着你凯旋。”

“微臣明白了。”

苏沉央临危受命。回到帝师府时，楚慕良还没有回来。他昨晚离开后，就不知行踪。

她叹了口气，竟觉得心中空荡荡的。

收拾好东西后，下人为她端来一桌子的菜。她一个人吃着，食不知味。吃完饭便早早地睡下了。

楚慕良回府时，已经是半夜。他还是不忍心留她一个人在帝师府。点上蜡烛，她蜷缩的身影若隐若现。昏黄的烛光打在她脸上，她像个安静的孩子。

他坐在床畔，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，在她脸上轻轻的摩挲。

睡梦中的苏沉央发出一声舒服的哼唧声，他失笑，随即却又冷了脸色。

苏沉央，你究竟要我拿你如何。

他俯下身子，在她眉间落下一吻。她微微笑起来，睡的更加安稳。

翌日清晨，苏沉央从床榻上醒来。看着空荡荡的屋子，好像做了一场梦。昨晚，她好像梦见楚慕良回来了，他像以前一样的温柔，抚摸她的脸颊，亲吻她的眉眼。

她自嘲起来，嗤笑自己的自作多情。她那一晚，可能伤透了他的心吧。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，怎么会对一个三番两次冷落他的女人再有感情呢。

她下了床榻，穿上衣服，洗漱过后，坐到了桌子前，目光却突然一滞。

昨晚她早早就睡下了，怎么还会用蜡烛呢。可这蜡烛，明明是燃烧了一夜。

她下意识站起来，跑了出去，随便逮到一个下人就问，“昨夜夫君回来过吗。”

“回夫人，没有见主子回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