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慕良本是面无表情的坐在床畔,听到这句话倏地站了起来,面色微变,眼中带着喜色,“在哪?快去备马。”
单洺面色却有些不对劲,“就在府外……”
一句话,让楚慕良面色一愣,伫立在那里。
苏沉央就在府外,却不进来,他知道肯定不会是有什么事端缠身三过家门而不入。
她这是不打算回来了。
楚慕良内心抽痛的厉害,感觉当初被苏沉央拒绝时都没有这样的心痛过。
他站在那里,不发一言,也不迈步子。单洺看的心里难受,却只得轻声提醒他,“大人,让夫人在外面等久了不好。”
楚慕良一听这个,抬起头,眼中一片涣散,觉得他说的有道理,急忙颔首:“咱们走,快带我去。”
单洺眨了眨眼,难受的低下头,不敢看楚慕良现在的模样。
堂堂七尺男儿,在偌大的京师之内翻云覆雨这么多年,有着睥睨天下的气概,深受世人尊崇,从来都是深藏不露,让西楚朝臣闻风丧胆,让皇上忌惮不已,让皇后恨的牙痒痒的男人,何时露出过这样的表情。
他不想承认,楚慕良眼中流露的是无助。
爱到这个地步,是楚慕良作为一个朝中人最大的付出。
常言道,戏子无情,王侯薄幸,楚慕良身居高位,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却对一个女人用情至深。到了现在这个地步,到底还是天命弄人。
他们出了府,一辆马车就停在侧门外,隐藏在树下。好像里面坐着的只是个过路人,而不是帝师府的女主人。
楚慕良站在马车外,轻轻说到:“央儿。”
他声音清冷,带着一些颤抖。苏沉央眼眶立刻就红了。
她在阿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。
当心肝似的人儿带着清扬的面纱出现的时候,他几乎差点就上前将她抱在怀里。
这一年,天知道他过得有多难熬,****夜夜想着她,脑海中全都是她的模样,不论身在何处,都会拿出她写的那封信端详,每每看到一半,就恨不得能立刻回到她身边一样。
为此,他将行程提速,能一天解决的事情绝不拖到第二天。能用武力迅速搞定的绝不多费口舌纠缠两三天。为此,他这一年身上没有少受伤。单洺叫人来给他包扎的时候不止一次的提过,下次不要这样了,晚个一两天也没有什么的。
但他却不这么认为。一天见不到央儿,他就一天心无所依。
他等着一天等了太久了,他无数次幻想,再次见到她的时候,他要上前将她狠狠的抱在怀里,在她耳边呢喃,亲吻她的耳垂和唇齿,让她在自己怀里失去力气。
可是现在,他只能傻傻的站在那里,看着苏沉央。
可下一秒,楚慕良面色一滞,瞬间就傻眼了。他这样的人,目光如炬,一眼就看出来苏沉央身子出了问题,不然,一个习武多年的人下马车是不会这样生疏的。
“央儿,你怎么了。”他面色苍白,柔声说道,走上前下意识就想扶住她。
苏沉央双目失明,可是双耳却还好得很,听到楚慕良向前一步,下意识的后退。
楚慕良的手停在半空。寒冷的风穿过他的手指缝,曾经紧紧相握的温暖好像从不曾存在过。
一年不见,苏沉央努力回忆着一年前,他离开时深情款款的模样,他将他的裘毛大衣披在她身上,温柔的缱绻在二人怀中迸发。那时候,她以为只要等两年,将他盼回来,一切就都迎刃而解。
没到两年,他一年就回来了。苏沉央却再也看不见他的脸,不知道他这一年是胖了瘦了,脸上是怎样的神情,看到她会不会面露感动,还是早已淡忘他们的爱。
这一年来,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,为了他和孩子,吃再多的苦她都不怕。可是他一回来,就带给她这么大的“惊喜”。听说安和素怀了楚慕良的孩子的时候,苏沉央整个人大脑轰的一声好像裂开了一样,头痛不已。
若是单单听说楚慕良和安和素的婚事,她可能会辗转反侧,难以入眠,但是一定要见到他问清楚了才能确定。她和楚慕良那么深的感情,她愿意听他的解释。
可今天听到老百姓们议论安和素和楚慕良的孩子,苏沉央彻底傻眼了。
她根本没想到楚慕良是被安和素摆了一道,只觉得楚慕良这样的男人,根本不会心甘情愿帮被人背锅,既然消息已经传了出来,就证明孩子一定是楚慕良的。这样一来,她还听那些解释有什么用?
就算安和素不会嫁给楚慕良,可那个孩子又要怎么处理。打掉吗?若是这样,她就更不会原谅楚慕良了。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会舍弃,总有一天会舍弃她和嫣儿的。
她的嫣儿现在还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夭折,躺在安临尧的怀中天天吃那些稀奇古怪的草药,动不动就会失去心跳,她看在眼里痛在心里。以为楚慕良回来之后,有了男人的倚靠,她心中可以舒服一点。可是他却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。
她现在只觉得心如死灰。
“我有话要和帝师大人说,阿齐,你们先回避一下。”
她没有转头,却是对着阿齐说的。
阿齐面色不善的看了一眼楚慕良,随即进了马车,苏林将马车停的远了些。
她的那声帝师大人,让楚慕良被深深的刺痛。
苏沉央睁着眼睛,摘下脸上的面纱。眼中却毫无聚焦,双眼无神,瞳孔扩散,看着下方。
“一切都过去了,我来,就是和你道个别。”
她说的云淡风轻,可是心中却是血淋淋的一片。
“你的眼睛……”
“瞎了。”她轻轻的说,双唇微启,好像在说一件再平淡不过的事情。
楚慕良摇了摇头,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,双眼涣散却“怎么可能……你别害怕,我马上叫御医来给你诊治,天地之大,总有能治好你眼睛的办法。跋山涉水又如何,天涯海角……”
苏沉央摇摇头,“不必麻烦了。”她打断了楚慕良的话。
寥寥几个字,就将楚慕良伤的体无完肤。
他们是曾经同床共枕的夫妻,什么事情都一起分担,一句不用麻烦了,已经是昭示了两人之间难以跨越的沟壑。
他深呼吸一口气,胸口好似有巨石压着,重达千斤。
“我想了,楼兰公主身份尊贵,嫁给你当妾室,实在是不妥当。今天来,是希望你给你我一个痛快,和离吧。”
苏沉央说着,双眼酸酸的,鼻尖也酸酸的,心头更是好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。
事到如今,哪里还由得她自作多情。如果可以,她甚至也有劝过自己,楚慕良对她的爱,怎么可能在短短的一年中就消磨殆尽。哪怕他娶了别人,自己继续待在他身边,说不定也能等到他回心转意的一天。
苏沉央也曾这样挣扎过。楚慕良和安和素的孩子就像一把尖刀,狠狠的刺在她心里。她做不到视若无睹,像是嗓子中卡了一根鱼骨头一样难受。
宁可玉碎,不可瓦全。
楚慕良听到苏沉央所言,眨了眨眼,生平头一次感受到双脚有些站不稳。曾经温存的画面和幸福的瞬间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,他紧握双拳,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之间会变成这个样子。
难道曾经的事情都可以不作数了吗。
他知道,是他没有保护好她,让她遭受了这么多痛苦,他想她一定是误会安和素的事情了,这一切都不是她想的那样,他和安和素只是假装要成亲,并不作数的。过几天他就会向洛煜表明,给安和素另觅一个良君。
“我和楼兰公主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他一脸正经的说到。
苏沉央没有多想,“你不必给我解释了,阿良,看在你我夫妻一场的份上,咱们好聚好散吧。”
“好聚好散?”楚慕良睁大双眼,好聚好散,怎么好聚好散。失去她,怎么可能能用得上这个好字。
他蓦地笑了。
方才在房中思念她的时候,他还在想,不管她作何决定,他都会如她所愿。
可到了现在,他才发现,一句应允,难如登天。
“不可能。”他脸上带着嗤笑,好像在嘲笑自己的痴情,也在笑苏沉央异想天开。
哪怕互相折磨,他也不会放手。
和离?
别想了。
“楚慕良,你难道真的打算让公主当一个偏房?我现在既不是号令三军的女将军,也不算是卫国公府的小女儿,只是一个双目失明的普通妇人。”
“除非我死。”他说到,好像又恢复了帝师的面貌,冷冷淡淡的,睥睨众生。
苏沉央觉得好笑,明明已经忘记他们曾经的誓言,明明已经当着天下人的面承认了楼兰公主,承认了他和楼兰公主的孩子,他现在还在她面前这幅样子,有意让她难受吗。
苏沉央冷冷笑着,内心空落落的,“算了,既然你有意坚持,就随你吧。什么时候想通了,决定给公主一个名分了,就将和离书送到药王谷。”
“央儿,我和公主之间的一切都不作数。”
“你和我,也不再是从前那样了。”
她一句话,让楚慕良语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