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于齐淑,他的感情一直有些复杂。这些年,他宠幸的妃子身上,多多少少都有曾经齐淑的影子。曾经的齐淑,素面朝天,两个麻花辫,皓腕上一个和田玉做的长命锁,一身水乡的锦绣绸缎,满满的江南气息,扶着小桨,站在乌篷船上冲他一笑,他就失去了所有的防备。
明明是在宫中见过许多女人的,她们国色天香,摇曳生姿,可他偏偏就在这个简单的江南女子温柔的眼神中沦陷,为了能****夜夜听到她的闽南软语,宁可放弃与朝中有名望的大臣千金结亲,放弃她们给他带来的更稳固的朝政地位,也要娶这个杏林世家的小姑娘。
不管他现在再爱谁,也只不过是把这个女人当做了曾经的她。
现在,她也变成了曾经他最讨厌的女人的模样,他痛心疾首,百思不得其解,午夜梦回之间,那些江南的歌谣还在耳边回响,让他魂牵梦萦的,从来都是已逝的时光。
爱情的结局,从来都不是两情相悦能决定的。大千世界,一花一木一菩提,是非对错,因果报应,时间、环境、家世、人伦……哪里是天时地利人和了,就能长相厮守的。
古老的经书中将爱情说的不可描述,禁锢这世间多少爱恨嗔痴。
洛煜本就是个不受支持的草包皇帝,自己的事情都自顾不暇,如何能明白,她的妻子身边有多少的魑魅魍魉。会有今天的性情大变,不过也是拜他自己所赐,将她带到了吃人的宫中。这里本就是个大染缸,掉进去,不被淹死就是万幸,想要明哲保身,又想要保持初心,简直是痴人说梦。
而在齐淑眼中,她为洛煜付出自己的全部,穿上自己曾经最讨厌的衣服,说着那些让她心中作呕的假话,父母都成了洛煜登基的垫脚石,命殒黄泉。她只为了能留在他身边,他却莫名其妙的变了心。好像自己亲手拿匕首剖出自己的心给他,他却弃如敝履。
所以,她对他恨之入骨。
事与愿违,天命弄人,大概就是人世间爱情聚少离多的原因。
相濡以沫,倒不如相忘于江湖。
楚慕良回府后,没有回书房,直接去了曾经和苏沉央一起居住的主卧中,坐在窗前,抚摸着枕头。思念如潮水一般汹涌,他叹出一口气。
他已经派人去找央儿,必定要尽全力去挽回她。可央儿性子刚烈,铁了心想走,他又能做什么呢。当初让她点头同意他们之间的事,就已经是难上加难,好不容易修来的缘分,就这样付之东流。
他现在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复职,先找到央儿再说吧,若是央儿愿意回到他身边,他放下一切带她远走高飞,从今以后,和她再不分离。
若是央儿不准备回来,他必定要如齐淑所愿,回到朝廷里好好捣弄一番。想到这里,楚慕良的脸色阴冷无比。他从来都不是会报复的人,可若是这个人触碰了他的底线,他定要她后悔一辈子。
曾经,他也以为自己是无欲无求。现在才知道,央儿就是他的底线。齐淑伤害了央儿,伤害了他们之间的感情,他就如她所愿。
楚慕良闭上眼,苏沉央身上经常带着他送的玉佩,那玉佩带着暗香,佩戴久了人身上也会沾染这种体香。他轻嗅着,心中抽痛不已。
蓦地听见门外传来奔跑的声音,他知道是单洺,却不知道他所为何事。单洺一直跟着他做事,早就养成了处事不惊的本事,今天如此的焦急,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。
单洺从那边过来,跑的有些微喘,推开门就说到,“大人,找到夫人了!”
楚慕良本是面无表情的坐在床畔,听到这句话倏地站了起来,面色微变,眼中带着喜色,“在哪?快去备马。”
单洺面色却有些不对劲,“就在府外……”
一句话,让楚慕良面色一愣,伫立在那里。
苏沉央就在府外,却不进来,他知道肯定不会是有什么事端缠身三过家门而不入。
她这是不打算回来了。
楚慕良内心抽痛的厉害,感觉当初被苏沉央拒绝时都没有这样的心痛过。
他站在那里,不发一言,也不迈步子。单洺看的心里难受,却只得轻声提醒他,“大人,让夫人在外面等久了不好。”
楚慕良一听这个,抬起头,眼中一片涣散,觉得他说的有道理,急忙颔首:“咱们走,快带我去。”
单洺眨了眨眼,难受的低下头,不敢看楚慕良现在的模样。
堂堂七尺男儿,在偌大的京师之内翻云覆雨这么多年,有着睥睨天下的气概,深受世人尊崇,从来都是深藏不露,让西楚朝臣闻风丧胆,让皇上忌惮不已,让皇后恨的牙痒痒的男人,何时露出过这样的表情。
他不想承认,楚慕良眼中流露的是无助。
爱到这个地步,是楚慕良作为一个朝中人最大的付出。
常言道,戏子无情,王侯薄幸,楚慕良身居高位,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却对一个女人用情至深。到了现在这个地步,到底还是天命弄人。
他们出了府,一辆马车就停在侧门外,隐藏在树下。好像里面坐着的只是个过路人,而不是帝师府的女主人。
楚慕良站在马车外,轻轻说到:“央儿。”
他声音清冷,带着一些颤抖。苏沉央眼眶立刻就红了。
她在阿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。
当心肝似的人儿带着清扬的面纱出现的时候,他几乎差点就上前将她抱在怀里。
这一年,天知道他过得有多难熬,****夜夜想着她,脑海中全都是她的模样,不论身在何处,都会拿出她写的那封信端详,每每看到一半,就恨不得能立刻回到她身边一样。
为此,他将行程提速,能一天解决的事情绝不拖到第二天。能用武力迅速搞定的绝不多费口舌纠缠两三天。为此,他这一年身上没有少受伤。单洺叫人来给他包扎的时候不止一次的提过,下次不要这样了,晚个一两天也没有什么的。
但他却不这么认为。一天见不到央儿,他就一天心无所依。
他等着一天等了太久了,他无数次幻想,再次见到她的时候,他要上前将她狠狠的抱在怀里,在她耳边呢喃,亲吻她的耳垂和唇齿,让她在自己怀里失去力气。
可是现在,他只能傻傻的站在那里,看着苏沉央。
可下一秒,楚慕良面色一滞,瞬间就傻眼了。他这样的人,目光如炬,一眼就看出来苏沉央身子出了问题,不然,一个习武多年的人下马车是不会这样生疏的。
“央儿,你怎么了。”他面色苍白,柔声说道,走上前下意识就想扶住她。
苏沉央双目失明,可是双耳却还好得很,听到楚慕良向前一步,下意识的后退。
楚慕良的手停在半空。寒冷的风穿过他的手指缝,曾经紧紧相握的温暖好像从不曾存在过。
一年不见,苏沉央努力回忆着一年前,他离开时深情款款的模样,他将他的裘毛大衣披在她身上,温柔的缱绻在二人怀中迸发。那时候,她以为只要等两年,将他盼回来,一切就都迎刃而解。
没到两年,他一年就回来了。苏沉央却再也看不见他的脸,不知道他这一年是胖了瘦了,脸上是怎样的神情,看到她会不会面露感动,还是早已淡忘他们的爱。
这一年来,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,为了他和孩子,吃再多的苦她都不怕。可是他一回来,就带给她这么大的“惊喜”。听说安和素怀了楚慕良的孩子的时候,苏沉央整个人大脑轰的一声好像裂开了一样,头痛不已。
若是单单听说楚慕良和安和素的婚事,她可能会辗转反侧,难以入眠,但是一定要见到他问清楚了才能确定。她和楚慕良那么深的感情,她愿意听他的解释。
可今天听到老百姓们议论安和素和楚慕良的孩子,苏沉央彻底傻眼了。
她根本没想到楚慕良是被安和素摆了一道,只觉得楚慕良这样的男人,根本不会心甘情愿帮被人背锅,既然消息已经传了出来,就证明孩子一定是楚慕良的。这样一来,她还听那些解释有什么用?
就算安和素不会嫁给楚慕良,可那个孩子又要怎么处理。打掉吗?若是这样,她就更不会原谅楚慕良了。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会舍弃,总有一天会舍弃她和嫣儿的。
她的嫣儿现在还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夭折,躺在安临尧的怀中天天吃那些稀奇古怪的草药,动不动就会失去心跳,她看在眼里痛在心里。以为楚慕良回来之后,有了男人的倚靠,她心中可以舒服一点。可是他却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。
她现在只觉得心如死灰。
“我有话要和帝师大人说,阿齐,你们先回避一下。”
她没有转头,却是对着阿齐说的。
阿齐面色不善的看了一眼楚慕良,随即进了马车,苏林将马车停的远了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