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他说的那句话,此生所求唯此一人……这么俗套的话,亏他说得出口。
下午,她正在院子里修剪前两天刚从娘亲院里搬回来的那盆四季秋海棠,就听正在扫地的阿齐毕恭毕敬的说了声顾公子。转头看去,果然见他笑的很招人的朝她走来。
“阿齐,你先退下。”
“是。”
他的长发梳的整整齐齐的,全部被一个白玉发冠高高的绾在头顶,不像京城里的其他公子,发冠总是要用纯金或白银为底再镶上或红或紫或蓝的宝石,硬要显现出一副雍容的样子。相反,白玉发冠既看起来温和,又能托显出男子的英气。
一如既往的江南风范。
而他的衣着,则更是不用说了,一身宽肩高腰的白色的锦缎,腰间也要配上白色的绸子,向下坠一块墨色的玉佩。鞋是白底银边的,他走路本就健实,配上这双鞋,脚步就显得更轻了。
就见他已经笑着走到她身边,看了看她手下那盆四季秋海棠,伸出胳膊圈住她,将她整个身子环在他怀里,然后从她手中拿过剪刀。
“这一枝虽然尚未长歪,但旁枝太歪,要剪掉。”说着,他轻轻剪下了这一枝,“相反,我刚刚看你剪掉了这里的一枝,这一枝虽然长得细小,在这盆花里像是杂草一般格格不入,但它四周较为空旷,若是等它张起,想必能补住这里的一大块空缺,你何不再等等呢。”他侧过头,笑着看向她。
她扭过头看他:“你不去拯救皇上的江山,来这里教我修花,是不是有点不务正业?”
他笑着闭上眼,深嗅过她的发丝:“我倒是想什么也不管了,永远这样抱着你……”
“你可别,我怕皇上怪罪下来,这小脸又要被扇的肿半个月。”她打趣道,不着痕迹的将顾长安推开。
自从那日听了顾长安的肺腑之言后,她就不曾再说那些直来直去的话赶他走,却依旧会在小事上暗示他她的想法。
想起那次被郗昶打的,脸又青又紫肿了半个月才下去,这期间楚慕良没少送些奇异的药膏过来。想他对她大概是真爱了,见过她那副样子还肯亲吻她肿起的脸颊的,真是只有真爱才办得到啊。
还有她脚上的伤,当时他每天都要检查她的伤口,各种药膏伺候着才没留下疤痕也没留下后遗症。毕竟她们习武之人,最忌讳的就是腿上和脚上留下病根子。
他笑了,轻轻转过她的身子,叫她面朝着他,看着她,久久不说话。就在她抬着头看着他半天,实在觉得脖子酸了时,他才缓缓开口。
“央儿,嫁给我,如何?”
她愣住了,看他小心翼翼又满怀希翼的样子,当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。
他深深的看着她,双手抓着她的双肩,“今天在朝堂上,皇上要给我赐婚的时候,我就想请皇上解除你与楚慕良的婚约。你们本就已经形同陌路,可我又怕你会不高兴。所以今天特地来问问你,肯不肯嫁给我。如果你同意了,那我现在就去给皇上说。”
看到他一向沉着漠然的脸上,此刻布满了不安与恳求,她深吸几口气。
楚慕良的事情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。
她依旧还爱他,只是再也没有了当初能跟他厮守的决心。虽然每一次见到他,心底还是会爱慕着。可楚慕良这些日子来的表现,让她彻底明白,两个人之间不可能了。
她想着,快五年了吧。
顾长安放弃一切,跟在她身边,对她默默付出,已经快五年了。五年来,无论她如何的推开他,他都置若罔闻。
她现在对感情似乎已经麻木了,不知若是楚慕良再次出现在她面前,和她经历从前的事情,她还会不会再一次为他心动。可她现在是真的累了。
若是可以,或许是时候换一种生活。
这么想着,苏沉央闭上了眼,鼻尖酸酸的。
楚慕良,你我终究不可能了吗。想起他这半年来对她的冷落。若是说他在西北,她在京城或是她在阜都,他在京城,他无法对她关心照顾,无法向她解释清楚还情有可原。
这半年来,她就住在京城,他依旧不曾来找过她。
她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。
苏沉央点了点头。算是答应了顾长安。
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,说实话,从逼宫之后,她在他脸上看到过许多第一次。第一次绝望,第一次哀求,第一次希翼,第一次呆滞。
“不过,”她不好意思的打断他的喜悦,“我想,一年之后,再定下来……”
他急切的睁开眼:“为何?”
“我想一年之后,等自己的心确定下来了,也等你在朝廷中的事物稳定下来了,到那时候,你若未娶,我若未嫁,我一定二话不说嫁给你。”
她抬起头看着他,他却垂下了眼睛,双手将她勒进怀里,半晌,才不情不愿的说道:“那好,就依你。”
苏沉央点点头。
若是一年后,她能将楚慕良彻底忘记,她就答应顾长安,嫁给他。
一年后。
大早起的,她便从床上爬起来,梳洗完出了卫国公府,就见他的轿子落在那里,她走过去,一进轿子,他倏地睁开双眼,看着她进来,双手将她揽进怀里。她挣扎未果,倒也懒洋洋的瘫在他怀里,闭上眼补觉。
他清了清嗓子:“央儿?”
“嗯?”
“去年今天,阳光也是这么好,天空上白云倒比今天还多些,你说呢?”
“嗯。”
他不说话了,半晌。
“你那盆四季秋海棠如何了?”
“前几个月让我养死了。”她闭着眼,漫不经心的说道。
他又不说话了,之后张着嘴还想冒出来句什么,她睁开眼看着他的侧脸:“有话直说。”其实她何尝不知道他想说什么,还不是提醒她,该嫁人了。
他深吸一口气:“央儿,你是不是,该备嫁妆了?”
她逗他:“八字还没一撇呢,瞎忙活什么。”
他睁大眼,一脸逮着无赖的表情。
“我知道楚慕良还没有和你和离,但是你们四年不曾有过往来,这段亲事也早已名存实亡……”他说着,有些着急,“你一年前可答应我了的……”
顾长安看着苏沉央。
她闭着眼不说话。半晌,轻轻地的嗯了一声,意思是同意嫁给他了。他笑起来,捧着她的脸一个劲的傻笑,她受不了他这么激动的攻势,被动的把脸埋在他肩胛里。
五年来,他的所作所为,不仅她看在眼里,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看在眼里,现在她要是突然反悔不嫁了,恐怕阿齐都要和她翻脸。
至于楚慕良……苏沉央现在想起他,心中还是会一阵刺痛。或许两人从来都是有缘无分吧。不管这辈子还是上辈子,他们永远只能做相形渐远的夫妻。
这一年来,她待在京城内,却再也没有见到楚慕良。和楚慕良在一起时的记忆越来越久远,让她内心害怕却又无力改变。
苏沉央不知道的是,当初右相逼宫,她倒在楚慕良怀中后,楚慕良像发疯了似的,独自一人将右相的的兵马屠尽。自从萧弘兮离开后,朝中的人知道帝师会武功,却没想到帝师的功夫会如此厉害,厉害到令殿内所有人都心惊胆战。
楚慕良像是暗夜的阎罗,眼中布满了血丝。就是在那一日,楚慕良身受重伤,昏迷了半年之久,一度性命垂危。为了掩人耳目,单洺将楚慕良带离了京城养伤,一养,就是将近一年。
这才让他再一次错失了挽回苏沉央的机会。
楚慕良回到京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苏沉央,但是当时,京城内已经传出他和苏沉央和离,苏沉央改嫁顾家的消息。
他大惊失色,不肯相信这个消息的真实性。拖着大病初愈的身子找到苏沉央。本想和苏沉央好好谈谈,谁知她却一脸的淡漠。
他说起曾经的往事。
她这样回答:“都过去了。”
楚慕良从未如此的绝望过,哪怕当初分别一年,分离两年,他靠着苏沉央给他的那一封信件,日夜读着信上的字句,都能感受到她字里行间的爱慕。
现在,他知道她还爱他,却觉得两人破镜重圆简直难如登天。
楚慕良的性子,无论如何也不会容忍苏沉央嫁给顾长安。更别说他根本不曾和苏沉央和离。
楚慕良在朝堂上处处打压顾长安和顾家,顾长安也不甘示弱,用江南地大物博的资源威胁楚慕良放权。
苏沉央夹在二人之间,内心复杂不已。
她一直都知道,自己心中只有楚慕良一人,可她现在已经看不明白,楚慕良对她究竟是爱还是占有欲。就算他还爱她,可安和素和她的儿子、帝师府的长子依旧是一个鱼刺哽在她的嗓子眼。
苏沉央以为和顾长安走,既能补偿他这些年的默默付出,又能逃离和楚慕良的爱恨纠葛。但现在看来,是她太过天真了。
然而,更让苏沉央万万没想到的是,在安宁了这么多年后,宋国会卷土重来,重新起兵攻打西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