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场持续了数年的三国大战,终于画上了暂时的句点。当年,因为西楚先帝驾崩,朝廷混乱,楚宋两国意图趁其不备,瓜分西楚的疆土。多亏她们的坚持不懈,才化解了这场危机。
边城,是她这戎马的一生开始的地方。当她哭着告别了徐又时,坐在归京的马车上,掀起帘子看窗外的群山脉脉时,她以为等待着她的是另一番生活,然而殊不知,那其实是她生命中最大的折磨。
京城,何其繁华,却又何其险恶。在这个大染缸里,她曾一度想保护好她的家人,然而,在那个没有独善其身这一说的世界里,她想保全自己,都是个难题。
当然,这些都是后话。
古来征战几人回,多是将军百战死,壮士十年归。
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回到这里,再在茫茫的大漠上纵马奔驰。
最后一次,她坐在茫茫黄沙中,看着广阔的沙漠绵延万里,恢弘壮阔,心却静如一汪清潭。
因为她知道,她踩着的这片沙漠,曾经洒满了战士们的热血。
她突然想仰面,问问苍天,战争的尽头究竟在哪里。是在这黄沙之下,还是在这黄沙之上……
当时,她脑海里全是那个叫萧弘兮的男人,与楚慕良的初见,也只是匆匆一瞥,就被她淡忘在了时光之中。哪怕是后来在京城再次遇见他,她都没能想起来曾经在边城,他们还有如此不同寻常的相遇。
楚慕良却恰恰相反,在西楚朝堂的初见,让他一下子就想起了这个在边城惊煞了所有人的红衣女子,从那以后,他总是下意识的将目光在她身上停留。
连后来爱上她,都是一辈子。
回到京城后,她没有立刻被派去行军打仗,而是在卫国公府待了一段时间。
只是她习惯了药王谷的静谧和谐,习惯了边城的鸦雀无声,所以不太习惯京城的人声鼎沸。
她关上门窗,想隔绝屋外的喧喧嚷嚷。
“小姐,老爷让你出去迎客。”辛月被她关在门外,却依旧穷追不舍的催她出去见那些老爷夫人。
那时候,辛月刚被萧弘兮派来监视她。当然,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辛月来者不善,还当她是好姐妹,连当初跟着她一起走南闯北的阿齐都抛在了脑后。
“让你说我吃坏肚子了,不方便出去!”她不悦的冲她喊道,拿起手中的书卷继续翻看。
归京半个月了,家门口每天还是门庭若市,闹闹哄哄的不停有人来串门。前十天,她还能耐着性子,坐在大堂里学着苏锦瑟的样子微笑,可现在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。
辛月打开门,轻轻的走了进来,又关上门。见她看都没看她,沮丧着脸,“小姐……”
她突然看向她,“不如,我们出去转一转?”
这半个月光顾着在家待客,还没来得及好好领略京城的繁华。现在外面这么吵,面前的书她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。不如去京城人最多的地方逛一逛。
于是,半个时辰后,她们主仆换了一身男儿装,鬼鬼祟祟的溜进了后花园。
辛月颤巍巍的跟在她身后,时不时冲她摇摇头。她懒得看她害怕的表情,目前最重要的是怎么出去。
她看着面前比她高出许多的院墙,估摸着,“还好。”
“啊……小,小姐,咱们不会要翻出去吧?”辛月一副苦瓜脸。
她看了看她,“我先上去,在上面拉你一把。”
辛月嘟嘟囔囔的还要说什么,她习惯性的忽略她的话,先一步凌空一跃,跳上了院墙。
她的轻功是二哥教她的,当初在边城时,她们没少翻墙偷跑出去玩。
艰难的拉辛月上来后,她看了看她,又看了看地面,眼神示意她快跳。她知道自己再不跳,就会被她一把推下去,便闭上了眼,蹭的一下消失在她身边。
她满意的笑起来,随即跳下去。
就这样,她们主仆二人趁总长在前院应接不暇的时候,成功溜出了苏府。
她找了个路人,问起京城最繁华的地方。他看了看她的衣着,露出轻蔑的神情,嘴皮子几乎没动的说,“前面左拐呈香居。”
她向他道了谢,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,并未觉得有何异常。在边城,她们都是这么穿的,简朴的蓝色长衫,白色粗布绳束腰。因为边城紧靠沙漠,衣服一天就挂满沙尘,所以也懒得穿太雍容的衣衫。
只是这“呈香居”是个什么地方,听名字倒是高雅,她拿着卫国公给她的银袋,大摇大摆的拉着辛月,“走,去看看。”
按着他说的,她们绕来绕去,半天也没找到这个什么“呈香居”。这京城真是大的过分,找个地方都这么难找。
因为初来乍到,她想着京城还没有认识她的人,让她很意外的是,竟有人叫住了她。
她回头看去,他正一手握着拳,一手抓着她的胳膊。
“你谁?”她看了看他的脸,除了有点熟悉之外,倒是想不起他是谁。
他的个子高挑,眼睛中仿佛葬着桃花,又如黑曜般深邃迷人。她的心头一动,却依旧只是觉得熟悉。
“这位仁兄……不知……你是否是卫国公府的人……”他组织着语言,半天才缓缓说道。
她心中一突,还以为是爹爹派来抓她回去应付来客的,心下急忙道,“并不是。”
他蹙起眉,固执的盯着她的脸看,“这世上真有长得如此相似的人……”
她被他盯的有些不舒服,怕时间长了,会暴漏自己,急忙挣开他的手,低声说着,“告辞。”
然后抓着不知所以然的辛月,混入了拥挤的人群中。偶然回首,他还站在原地,盯着她的背影看。突然,他迈开了步伐,锲而不舍的向她追来。她一吓,抓着辛月的手就跑,心想爹爹什么时候雇了这么兢兢业业的仆人,看样子是非要抓她回去。
辛月也很慌张,“小姐,你跑什么……”
“你傻啊!她刚到京城,头一次站在大街上,他怎么会认识她!我看他是爹爹派来抓我回去的!”
“啊?!”辛月变了脸色,“老爷知道了?!那那咱们赶紧和他回去吧,不然到时候惹急了老爷……”
“闭嘴。”她没好气的说道,混入人群中。直到看不见他的影子了,才作罢。
刚松开辛月的手,腰间突然一动,她察觉有人抓住了她身后的钱袋,一个动作敏捷轻巧的抓住他的胳膊,抬头看去,果然是个贼眉鼠眼的男人。
她怒,竟有人想抢她的钱袋。一把转过他的胳膊,他疼的直叫唤。
“不敢了不敢了!大侠饶命!”
“哼,知不知道勿以恶小而为之,今日不教训你,改日你还会来偷!”她一使劲,听到了骨骼错位的声音,才松开了他的胳膊。
“好!”周围一阵叫好声,她看了看躺在地上哇哇叫的男人,抬头不经意望去,却又见到了那个男人,他一脸惊喜,好像她刚才露的那一手让他看到了希望一样。
她有些慌张的后退,一步一步,退出了人群中央,然后拉着不明所以的辛月,向前跑着。
苏沉央当时觉得这个人看着好生面熟,却是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。
后来的事情,就正如前文所说,苏沉央为萧弘兮付出了一切,却依旧被他抛弃。重生的时间也在这些事情发生了之后,所以这些记忆现在看来有些过于久远。
她从马车内的床榻上幽幽转醒,一路的颠簸已经让阿齐浑身疼痛,她和顾琏儿都是常年习武的人,特别是她,经常长途行军,倒也习以为常。
只是,醒来后的苏沉央想不明白,自己为何会做这样一个梦,竟是梦见了自己第一次打仗的那两年。
在梦中,她记起了自己和楚慕良的初次相遇,也记起了当初那个救她一命的宋国人的脸。但是这些东西,现在想起来也没什么意义。她和楚慕良已经两年未曾见面,和那个宋国人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,也无法询问他,当初在京城,为何要将她一把拉住,是有事情要说?
他们又有什么好说的呢。
苏沉央总觉得,这一趟回京恐怕不会简单,不然,她也不会做这样一个梦。莫不是她近乡情怯了?
这次回去,她会见到久违的楚慕良,可还会发生什么呢,她不知道。
苏沉央没有多加停留,到达京城后已经是傍晚,简单休息了一下,第二日中午就坐着马车直接去了京城。
一路上,她内心还是有些忐忑。
两年了。
两年不曾和心爱的男人同床共枕,两年不曾窃窃私语,两年不曾浓情蜜意,不知道他现在变成了一副什么样子,是否还如以前一般高大,背脊是否还宽厚,可曾让另一个女人靠在他平稳的肩上安心入眠?
曾经的往事还历历在目,再次回来,又是另一番景致。两年前,她就见识了物是人非的悲凉,如今过去更久,不知道曾经那人,是否还有当初一丁点的影子。
她不得不承认,这几天,她满脑子都是他。不管过去了多久,她还是深爱着她,深爱着自己孩子的父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