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孔明乃披鹤髦,戴纶巾,手摇羽扇,引二小童携琴一张,于城上敌楼前,凭栏而坐,焚香操琴,高声昂曲……”
那个时候,她脑中浮现的,就是这一段句子。就好像是一种心电感应一样,她心中就觉得这个方法可行。
事到如今,想要化险为夷,反败为胜,只好试试这所谓的的空城计。
现在她方虚弱,只有和敌人采用心理战,才有乘胜的机会。
她打扮好自己,穿上一身大红色的衣服,显得更加夺人视线。从又时那里借来一把琵琶,抱着它,坐在了城楼之上。
故事里,主人公弹得是琴。而她现在,弹的是琵琶。她弹琵琶的手艺,还是安临尧曾经教过她的。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。
终于,远方的城门,在她面前缓缓打开。街道上空无一人,只有沙沙的树叶声。
她坐在城楼上,守着边城,大开城门。
她抱好怀中的琵琶,摆好动作。轻轻闭上眼,在脑海中回想着谱子。
诸葛亮街亭失守,司马懿大军直逼西城。诸葛亮无兵御敌,却大开城门,并在城楼上抚琴,司马懿疑心有埋伏,最后退兵。这是三十六计中广为流传的空城计此刻她若是铤而走险,还是有胜机的。
今日,就让她试一试,这空城计,究竟有多厉害。
城门外黑压压的一片人头,正扬起尘土,气势汹汹的向边城必经。她知道,那些就是元宋大军。
然而,他们终究是停在了城门外,看着她一袭红衣,坐在城楼上。
她知道,这个地方,现在是一座空城。他们进来了,立马就能识破她的技俩。而她也随时可能被飞来的箭羽刺穿心脏。
可是,这是她守住这里唯一的办法。于是她定下心神,轻轻抚摸着琴弦。
然后,缓缓开始拨弄。
记忆里的旋律随之而来。
这是一首她叫不上名字的歌,就像先前的那些书名一样,她想不起他们的来源,却记得他们。
弹过前奏部分,她轻轻启了启嗓子。歌声婉转,又带着淡淡的愁绪纷繁难解。
城门外,宋国大将军沉着眉,阴冷的看着城楼上的一抹红色。而他身边,一个少年,正坐在轮椅上,一动不动的盯着城楼上的人儿。耳边回荡着她婉转哀鸣的歌声,眼中露出丝丝心疼。
宋濂阴沉沉的看着手下,“不是说,他们的援军还在路上吗!这是怎么一回事!”
士兵闻风丧胆,“卑职不知。”
所有人都看向城楼,心中都觉得有诈。不能轻易攻城,否则全军覆灭都是有可能的。
“我估计,他们的援兵应该已经到了,这样大开城门,明显是请君入瓮。宋兄,她看你她还是先撤为好。他们既然援军已到,我们只好另寻方法攻城。”楚国将军摸了抹汗,悻悻的说道。
“可是,为了等到今日这样的机会,你我伏蛰了半年,若是放弃机会,想要再打进来,就不只是何时何日……”
“总之,我是不会让楚国将士们犯险的。”楚国将领被西楚这幅样子给吓住,铁了心要撤军,当下如是说道。
宋濂一咬牙,虽然不甘心痛失这次机会,可同样不甘冒险进攻,只好下令撤退。
而另一边,一个同样30岁左右的男人,正驾着一匹快马,从边城内部骑来。也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城楼上的女子。
听到前方受敌的消息,他便快马加鞭,带着几万精英轻骑赶到了这里。从后方进入城内后,看着大街上萧条的景象,他本以为自己来晚了。可是原来,已经有人想好了对策。
他一向精明谨慎的双眼中,透露出一丝探究。随即想透了这一计,心中竟泛凉。此举可谓是绝妙。
不知是谁在这危急关头想到了这一招,还能有条不紊的将这一招使用的淋漓尽致。
楚慕良坐在马上,他这么多年为了西楚鞠躬尽瘁,也不曾听说还有这一号人物。
她压制住紧绷的心弦,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,让自己显得很平静,很闲适。
可谁又知道,她拨弦的手都在抖。
说大不大,说小不小的空城里,她坐在最高的那座城楼上,放眼眺望,天地间除了硝烟就只剩下她。她慢慢沉侵在这首歌中,忘却前方来势汹汹的敌军。
空城计的精髓就在于,利用敌人的疑心和他们玩心理战。首要的一点,就是自己不能露怯,否则就功亏一篑,命丧黄泉。
一座空城,一座高楼,一袭红衣,一曲歌喉,固执的守护着这里。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坚毅。
她抓住内心的念头,唱完了最后一个字。远方,黑压压的一片人头,终于一步、两步、三步的向后退去。扬起一地的尘沙,谨慎的退出她的视线。
元宋撤兵了。
她守住了这里。
之后,她悻悻的坐在城楼上,闭着眼睛喘息。一颗害怕不安的心终于得以平息。
不知过了多久,就在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,城楼后方传来轰隆隆的声音。她抱着琵琶站起来,转身看去,喜出望外的看见了她们的援兵。
她终究是化险为夷,赢了这一局。
“小妹!”副营在城楼下喊她,“下来吧,他们撤退了!”
二哥则激动的跑上城楼,打横抱起她。她吓一大跳,“二哥你放我下来!”
他置若未闻,一路豪爽的笑着,抱她到总长面前,才小心翼翼的把她放下。总长看着她,一双饱经沧桑的双眼中,缓缓汇聚着一丝欣慰。
她敛住内心的喜悦,一把半跪在总长面前,“报告大将军,敌军已经撤退,央儿完成任务。”
“哈哈!”总长仰天大笑起来,“好!好啊!真是天祝我也。”
她们大家都笑开。
突然,人群后方传来一阵马蹄声。战士们隐匿了喧杂声,静静的看向人群后方,坐在马上的那个男人。
他一身青色锦衣,头发被一个玉冠绾住,挺直的坐在马背上,一手拿着缰绳。一张俊朗的脸,剑眉星眸,鼻梁高挺,眉心间透漏着一种尊贵的气质。阳光下,双唇透着一抹笑意,让人双眼有些恍惚。以一双深邃的眼睛,扫视着四周。
一时间,竟无人说话了。她也静静的看着他,本以为副营是世上长得最漂亮的人,没想到他竟比副营还好看。
突然,她们对视在一起。
他勒住缰绳,目光定格在她的方向,一双瀚如夜空的眼睛,带着一抹探究。
“微臣拜见帝师大人。”总长说道,顺势拜了下去。
她们这才反应过来,来人竟是西楚的帝师。匆匆跪下一片。
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炽热的注视,只好低下头,跪了下去。
他从马上下来,缓缓走向她们。开口道:“大家不必多礼,都起来吧。”
她从地上起来,悄悄抬起头,发现他还在看着她。
她觉得,这是一种挑衅,赤果果的挑衅,她躲着他干嘛,刚立功的人是她又不是他。
这么想着,她有了底气,挺胸抬头,对上他的目光。他突然笑了一下,扭过头不再看她。搞得她奇奇怪怪的,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。
他走到总长面前。
“大将军这么多年卫国御敌,辛苦了。”
“言重,这是微臣的职责本分。”
他笑着,突然看了看四周,“我刚带着轻骑精卫赶到边城,就见这位美丽的女子坐在城楼上唱歌,百思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。直到敌军撤退,我才明白,这一计真是妙。”
总长笑道,“此乃卫国公府的小女儿,苏沉央。”
“竟是卫国公的千金?”他又看着她,“就是那个功夫了得,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?没想到苏小姐不仅打仗不输男人,弹琴唱曲也不输大部分女人啊。”
“过奖。”她笑着回复到。
他又看向总长,“不过刚才那一计,究竟是哪位高人想出来的?”
总长一时不知该怎么说,支支吾吾的。她知道总长在担心什么,他怕帝师不信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能想出来这种计策。
楚慕良一脸好奇的看着总长,她深吸一口气。
“正是小女。”她下一步说道,低着头。
他不说话了,扭过头看着她。
她低着头,不卑不亢的笑着。
“抬起头。”
她抬起头。
“你叫苏沉央?”
她又点点头。
边城的黄沙飘飘扬扬,苏沉央衣衫摆动,红衣映目,吹动她的发丝。楚慕良锦衣玉冠,剑眉如夜,看着苏沉央的小脸,默默将她记在了心中。
他的眼神太过炽热让她无所适从,只好找了借口先回屋。
她回到房间,好好的洗了个玫瑰浴,缓解了一身紧张且疲惫的细胞。
浴盆里,她撩起水,轻轻擦拭着身体,戏弄着水里的玫瑰花瓣。看着花瓣随着她的拨弄而任意东西。心情出奇的明媚,忍不住轻轻哼起歌曲。
婢女端着一盘水果走进净室,贴心的把水果放在浴盆边上,摸了摸水温,“军营里在举办酒宴,说是为了欢迎随援兵一起来的帝师,总长让我催您过去。”
她想了想,还是不喜欢太吵闹的地方,“你帮我告诉他们吧,就说我乏了,先休息了。”
她说好,然后退出了净室。
她阖上双眼,靠在浴盆里。想起今天的有惊无险,还是有些心惊胆战。
她住在边城,已经一年了。一年来,她看着总长为守候这里而操碎了心。
看着无数人惨死在战争的刀戟下,看着大漠的风刮来又刮走,看着漠北的尘沙飘起又飘落。
希望从今往后,她们能乘胜追击,一举夺回这几年失去的地方。
更希望今后能少点战争,少点死亡。
空城一战之后,西楚重振士气,一鼓作气的夺回了边城附近的好几座城池。十年来,慢慢缩减的西楚版图,又再一次恢复成十年前的样子。朝廷终于学聪明了,源源不断的派兵来支援。而苏沉央等人用短短一年,就将元宋大军打回了国界之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