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粱一梦，如隔三秋。

苏沉央每每午夜梦回，幽幽转醒，都会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，大梦了三生。

好像上辈子的事情都是不存在的，是她梦中的故事。死去的莫青慧，血流成河的双腿之间，独自归隐的楚慕良，好像都是她梦中的模样。她从未离经叛道，让双手沾满无辜的鲜血。也从未爱过那样一个薄情的男人。

可她每一次看到萧弘兮，就会想起来，哦，自己真的比想象的还要恨。

有的时候，她又怀疑，自己是不是从没有重生过。这一切，只不过是她太恨了，太恨了，所以在众叛亲离，身上血液马上就要流干的时候，臆想出来的故事。她想着，若是能重来一次该有多好。所以幻想着自己再一次活了过来，在一切都还可以挽回的时候。

她活的很痛快，可以向伤害过自己的人报仇。她也活的很累，因为永远不敢再品尝爱情的甜蜜。

苏沉央总觉得，如果她一觉醒来，发现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人，所谓的前世今生，只不过是她为了生计而写出来的戏本子，那该多好。

可是她注定是戏中人。

萧弘兮轻轻的扣门，将苏沉央的思绪拉回现实。

她将身上的披风穿好，“进来吧。”

“央儿。”萧弘兮推开门，看到苏沉央坐在床畔读书，微笑着走上前，“整日待在府里，是不是很无聊，想不想跟我出去走走。”

苏沉央这才意识到，今天已经是小年了。

“今日，街上会有很多人吧。”她轻声说道。

萧弘兮点点头，“那是自然的。本来张宰相家还办了酒宴，你不想去，我就给推了。”

她笑了笑，“好，那我收拾一下，随你出去。”

“嗯。”萧弘兮点了点头，随即出了屋子。

不知能不能在大街上见到想见的人。

她简单的找了一件鹅黄色的裙衫，将他送的玉佩挂在腰上，坐在铜镜前，淡淡的施了胭脂，用黛描了眉，后又用唇脂点唇。头发还是将上面编起来，盘好后，下面披散着。

打扮好后，选了一件纯白色的裘毛大衣。

出了门，萧弘兮看到她今天的模样，忍不住想要将她抱在怀里疼爱。苏沉央适当的保持了距离。

“咱们走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苏沉央说着，跟在萧弘兮后面，上了他的马车。马车内还烧着小碳炉，一进去，一股暖意袭来。

苏沉央看着这个小暖炉，觉得这东西便捷小巧，倒是个取暖的好东西。若是能为楚慕良准备着，他的寒症说不定也会好一点。

她这么想着，心中又是一阵失落。不过几日不见，她怎么会满脑子都是他。

萧弘兮看出她有心事，以为她还在为楚慕良的选择而伤心，心中也忍不住一痛，“央儿……”

“嗯？”她回过神，轻轻看向他。

“前面有一段路，热闹的不行。不如咱们下去走几步，你若是看上什么了，便尽管买。”

“好。”

她看向窗外。

不过是做戏罢了。那日在帝师府，她一个眼神，就让楚慕良看懂了她的计划，他们在萧弘兮面前演了一出戏。

她假意对他失望不已，消除萧弘兮的怀疑，到太师府与楚慕良里应外合。这几日，萧弘兮的心思都在她这里，耽误了不少政事。楚慕良抓住机会，联合她在太师府送出去的消息，又联合铲除了他在朝中的几个心腹。照这样下去，用不了多久，萧弘兮就会一落千丈。

她知道，这一切都不会如同想象中的这么简单，毕竟她待在萧弘兮身边时日太久，早已明白萧弘兮并非省油的灯。

没过多久，车夫停下马车。到了萧弘兮说的那条街，他先下去，接着伸手要去搀扶苏沉央，却被她躲了开，萧弘兮收回了手，面上的不郁一闪而过。

下了马车后，苏沉央立刻被眼前的人潮所震惊。

也可能是在府中待得太久，看到这么有生气的场面，让她有些没反应过来。

萧弘兮走在她旁边，“想要什么就尽管说。”

苏沉央笑了笑，没有说话。

街边的商贩吆喝着，吃的，玩的，戴的，穿的，看得她眼花缭乱。她闲来无事，随便看去，走过了几个摊子，竟也看到一件不错的簪子。

苏沉央伸出手去拿，没想到也有一只手向它伸去。她一愣，抬起头，猛地撞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。

那是一双桃花眼。

对面那女子看到是她，急忙转过身子，生怕被她看清长相似得，

“这位小姐。”苏沉央怔怔的。她怎么觉得面前这人，长得有些熟悉呢。却又说不上来在哪见过。

她伸出手，想拍拍她的肩膀，她却蓦地抬起了脚步，走远了。

苏沉央站在原地，觉得有些诧异。

“怎么了？”萧弘兮在一旁问她。她摇摇头，那簪子，却也没心思拿起了。

就在她满心疑虑，回忆刚才那人的眉眼时，她抬起双眼，猝不及防的看见了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。

思念如潮水般涌来。

哪怕最近在太师府，为了给他通报萧弘兮的消息，经常书信往来。可她从未在信中倾诉过自己的思念。

她这才发现，原来没了他，她并不如预想的过得好。

曾几何时，她拼命的想将她推开。她出言伤害他，狠心决绝他，想要和他撇清感情上的情债。她以为自己上辈子受伤极深，重生一世，无法坦荡爱人，与其与他相互折磨，不如相忘于江湖。

可这才分别几天，她就如此的思念，又如何能相忘呢。

她以为自己向来披荆斩棘无所畏惧。到头来，她原来是如此懦弱的一个人。做不到爱，也做不到不爱，只能在爱与不爱之间徘徊。

楚慕良站在不远处，隔着人山人海，遥望着她。那眼神好像要把两人之间的距离看穿，似乎他就站在她面前。

苏沉央眼神一滞，看到了他身边的女人。

许如卿正在挑选玉簪，在头上比划着，问他好不好看。

楚慕良收回视线，面无表情的冲她点了点头。

“央儿。”萧弘兮此时也注意到前方的人，他皱起眉，“你也看见了。咱们走吧。”

苏沉央深吸一口气，“为什么要走，我想去前面看看。”

想去更近的地方看看他。哪怕他身边现在站着别的女人。她不愿去误会他什么，但看到这一幕，她还是会心痛。

许如卿注意到走来的苏沉央，眼角略过一丝得意，看苏沉央似乎要径直走过他们身边，她急忙开口。

“这不是苏夫人吗。”她故意称她为夫人，让楚慕良眸色渐沉。

苏沉央无奈之下停下脚步，看向一旁眼神叫嚣的许如卿。

“有事吗。”

许如卿笑容温婉，一如从前，“苏夫人你不要误会，是我叫阿良带我来逛逛的。我爹最近卧床不起，阿良是不忍心看我情绪低落，才答应我。”

她解释着，萧弘兮在一旁冷笑。这个女人，最近真是越来越能演了。

看似是在解释，实则却是将苏沉央讽刺了一顿。她才是他的夫人，此时却和另一个男人逛市集。

苏沉央懒得理会她，“若没有别的事，我先走了。”说着，从二人身边走开。

楚慕良全程是一脸的淡漠，只有看向苏沉央时，眼中才会慢慢带上情绪。

她瘦了。

其实楚慕良本不想将她送走，就算不让自己的女人深陷险境，他也能搬回这一局。可这是她的决定，她想用自己的方式处理与萧弘兮的恩怨，他尊重她的决定。

她擦着楚慕良的肩走过，在楚慕良心中留下一晚的涟漪。

苏沉央又走了一段路，一想到方才看到的景象，便没了逛市集的兴致。和萧弘兮坐着马车回了太师府。

回到府上，她回到自己的屋里，洗漱过后，准备入睡。

躺在床上，却觉得胸口一阵恶心，忍不住从床上翻身下来，走到痰盂旁边干呕。

房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，苏沉央面色一变，“谁！”

片刻后，一个瓦片被人揭下来，一人身着夜行衣，跳到房梁上。

黑夜中，苏沉央眯着眼，上前就要动手。

“是我！”那人挡住她一掌，摘下了脸上的黑布。

黑暗中，苏沉央隐约能看出是顾长安，这才松了一口气。

“你怎么来了。”她说着，看了看门外。

“你先别说话。”顾长安面色严肃，拉着她坐到床边，为她把脉。片刻后，脸色有些复杂。

他不知道是该失落，还是该开心。

她怀孕了。

“怎么了。”苏沉央问道。

“你最近，胃口怎么样。”

“最近住在这里，心情不好，吃的也不多。”苏沉央淡淡的说。

顾长安叹了口气，“明天开始，好好吃饭吧。我会经常来，想吃什么就告诉我，我给你带。”

“怎么了？”她不知道他突然这是怎么了。

“你怀孕了。”

他说着，语气有些落寞。

苏沉央睁大双眼，怎么会……她和楚慕良，只有那一次，怎么会就这么的凑巧。

可是她细细回忆，好像真的有怀孕的预兆。只是她最近事情太多，心力交瘁，没有放在心上。

“真的吗……”她有些反应不过来，心中除了喜悦，还有无尽的复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