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煜说话的时候,楚慕良始终目不斜视,垂着眼眸看下方的酒杯和酒筹。楼兰公主面色微赧,有些慌乱无措的看了看楚慕良。
她从未来过西楚,对这里的一切都毫无认知,也是第一次出远门。当初楼兰王说要将她嫁到西楚的时候,她在房间内哭了一天,三天没有进食。
从楼兰到西楚路途遥远,她知道,自己若是来了,就再也回不去了,永远也见不到自己的家人,看不到美丽的孔雀河,罗布泊。中原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陌生,进入京城以后,从昨天到今天,她只吃了一点从楼兰带过来的馕饼。
特别是旁边这个男人,始终对她冷冷淡淡的,不苟言笑,不爱说话。给他说话,他也一字千金似的,不知道他是对所有人都这样,还是单单对她冷淡。
她名叫安和素。在楼兰,人们的名字并不是跟随父姓,而是由楼兰的巫师为新生的婴儿占卜起名。她生下来,巫师就说她是条小船,若是机遇到了,遇到了小河,就能越飘越远。
安和素想,楚慕良莫不是就是她生命中的小河?
她又偷偷看了一眼楚慕良,楚慕良注意到她,冲她友善的举了举酒杯。安和素也极尽礼貌的向他回礼。
西楚的男人和楼兰的男人不太一样,他们沉稳内敛,时而雅致时而大气,而楼兰的男人明朗豪迈,不拘小节。她还是喜欢楼兰的男人。
楚慕良这样的男人,她看到的第一眼,就打心底里不敢靠近他。他冷若冰霜,不苟言笑,甚至有些人情淡漠。最重要的是,他会让人感到深深的自卑。他才貌双全,要手段有手段,要权势有权势。若是哪个女人爱上了他,怕是要伤心了。
这也是当初她死活不愿意和楚慕良来西楚的原因,父亲就这样轻轻松松的处理了她的婚事,让楼兰在西域免受双方夹击。这样看似好处良多的婚事,在她看来却也太过草率。
那时候她把自己关在门里,甚至仰仗着母亲对她的疼爱绝食,说什么也不肯离开。后来,楚慕良的侍卫给她送来一封信。
他在信中说到,这次联姻非他所愿,他处理完西北的事,回到西楚就准备解甲归田,自然不可能娶她。不如暂时向她的父亲妥协,等到了西楚之后,再另做打算。他还向她保证,绝不会食言。到了西楚,他会尽他所能帮助她去做想做的事情。
安和素虽然觉得楚慕良这个人不适合做情人,但却莫名的信任他。她其实心中也清楚,如果她嫁到西楚,不仅对楼兰来说是与西楚结盟的好机会,而且对西楚也大有所益。
然后,就有了她来西楚“和亲”的这一个说法。
不过,她会来这里,其实还有一个别的原因。心爱的男人被父亲派去打仗,若是留在楼兰,不久也会被父亲许配给另一个她完全陌生的人,与其这样,她还不如相信楚慕良一次。她心爱的男人若是知道她来了西楚,一定会来找她的。
到时候,她再好好和他解释。
其实……安和素面色微赧,她们西域的女子没有中原女子那么死板,一些事情上也比较开放。就在她心爱的男人刚刚离开之后,她就发现自己怀孕了,留在楼兰,父亲只会让她把孩子打掉,这件事情她在楼兰的时候一直瞒着父母,只有楚慕良知道。
她是楼兰的公主,怎么能未婚先孕。当下只好先答应楚慕良的提议,跟随他逃离楼兰,等到孩子生下来,她和自己的情郎相认了,楚慕良随便给她制造一个死因,她就能和情郎一起离开京城,反正西楚这么大,不会有人认识他们的,到时候过着怎样的日子还不是随他们定。
只是现在,要暂时委屈楚慕良当她孩子名义上的父亲。这件事,她也是等到启程之后才告诉楚慕良的,就是不给他反悔的机会。一开始楚慕良听说这件事的时候,震怒了,说是这件事上绝对不可能帮她。
她在路上的时候已经听人说过,楚慕良有一个夫人,两个人恩爱不已,恐怕楚慕良是不想他夫人误会吧,不过她告诉他,他说要娶她,已经让他的夫人误会了,何必再在意这些细节呢。
这个孩子,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打掉的。
楚慕良无可奈何,只能点了点头。
她怀孕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,她知道现在坊间已经有传闻说,她和楚慕良虽然还没有拜堂成亲,却已经行了夫妻之事,说她是不检点的女人。
她知道中原的女人讲究洁身自好,没想到讲究到了这个地步,在西域,这根本就是小事一件,没有婚配却怀了孕的女人,除了嫁人有些麻烦之外,是不会受到身边的人的非议的。
只不过,她想着,什么时候见到楚慕良的夫人了,一定要向她好好解释一番。楚慕良这个人人情淡漠,会帮助她,也不过是因为靠她拿下了楼兰这块香馍馍,将原先需要好几个月的事情缩减到一个月就完成了。
安和素心思单纯,做事也没有考虑后果,就这样先斩后奏给楚慕良下了个套。楚慕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想着回京一定要先向央儿解释。可像是天意一般,回到京城之后,央儿却失踪了,这让他想解释也找不到人。
以至于好不容易见到她之后,她对他们的误会已经加深,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。
安和素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举动会害的楚慕良和苏沉央再次分离。
不过,这是后话。
庆功宴进行到一半,洛煜身边的太监前来传话说,德妃在殿内昏迷了,吓得洛煜急匆匆的离开了天坛,楚慕良和齐淑等人也就兴致缺缺的。
齐淑知道苏沉央离开了,也知道罗穗被带进了帝师府内。她当初做这件事情,就没打算瞒着楚慕良。她的目的,就是在楚慕良回京之后给他一个下马威,让他知道,觊觎她的东西会有怎样的后果。
朝廷中的事情就是这样,宁可错杀,也不要放过一个。楚慕良是她的眼中钉,肉中刺,不管他有没有回朝的迹象,她都该来一个先斩后奏。这就是齐淑这么多年行事的习惯。
早年她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,这样的品性还没有显露出来,现在人人都知道她野心大涨,只有洛煜还被蒙在鼓里。不过洛煜无能是天下皆知的,她齐淑的手段早就让满朝文武见识过,该站在哪一队,一目了然。
就拿齐淑派人包围卫国公府一事来说,卫国公府毕竟还是先帝对苏家的恩赐,整个卫国公府占地面积也不小,那么大的阵仗,竟然没有人向洛煜报备,洛煜一直都待在宫内,很少出宫去巡查,他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臣子已经被她的皇后监禁了。
齐淑现在小动作不断,朝臣们看在眼里,她的也行都心知肚明,只不过没有人愿意当这出头鸟向洛煜打小报告,他们就算有权力背景支撑,也没这个胆量。
这个朝廷里,唯一有能力制衡齐淑的,恐怕就只有帝师楚慕良了。楚慕良不仅是当朝帝师,还有睥睨天下的胆量和傲视群雄的气概。
也难怪齐淑会这么顾忌他。
洛煜一听说德妃晕倒,毫不犹豫的撇下这满朝文武和黎民百姓,直接去了德妃的殿里,齐淑看在眼里,说不难过,是绝对不可能的。可是她现在已不是当初只能在未央宫中发疯似的砸东西,无助的抱头痛哭的人。
齐淑面不改色,没过多久,就将念头打在楚慕良身上。她看楚慕良今天自从她到场,就没有给她说过一句话,连一个眼光都不曾有,仿佛她是空气。她有些不解,难道他就不生气吗。
许如卿说,苏沉央是楚慕良的软肋,他能为了她放弃一切,也能为了她在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对抗太师,既然如此,苏沉央现在已经失踪了,他不该这么泰若自然才是。
“帝师,今儿个,怎么没见带夫人来。”齐淑笑语嫣然,看着楚慕良一脸的和气,“莫不是今天陛下宣布你和公主的婚事,特地没有带夫人来,据我所知,你们可是极其恩爱的。”
她故意戳楚慕良的心事,不过是想刺激他表态,看看他对于此事到底是个什么看法,是想为了苏沉央和她这个皇后较量,还是打算牺牲心爱的女人来保全自己。
谁知,楚慕良看都没有看她,“发生了什么,你心知肚明,若是不想我在百姓和朝臣面前揭穿你,就闭嘴。”
一句话下来,说的冷淡不已,一点也没有顾忌皇后的面子。楚慕良声音不大,不至于传到下方朝臣和百姓的耳中,但是周围的大臣却听得一清二楚,当下面色大变,不知朝中现在是个什么局势。
这些年来,帝师虽然堪比摄政王,一直功高盖主,但是明面上还是位居洛煜和齐淑之下的,哪怕洛煜昏倒的时候,他摄政,也是让齐淑坐在上位,他在下位听政。一直对她保留着几分面子,两人之间毕恭毕敬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