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忠心头咯噔一下,虽然知道戴夫人病重,却不想她竟去的这样突然。虽这二年间萧忠不曾看望过她一眼,但在他的心里,仍念着他们当初的好,他想着等他得暇时,定要与她绪一绪旧,把一切恩怨都尽量抛开,可不想她竟这么去了。萧忠未及答话冰凉的眼泪却先滴了下来,他见仆从在前,赶紧将泪拂了,说: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“一个时辰前,扶枝小姐在那边,大人还请过去看看吧。”仆从道。
萧忠急急更衣奔了过去,他见到戴夫人的遗体,仿佛见了个陌生人一般,她模样惊悚,全然像个女鬼。萧忠不忍卒视,只见得扶枝在旁哭成了个泪人。他伸出手来轻轻将扶枝抱在怀中,安慰她道:“好孩子……不哭了,还有父亲呢!”
扶枝见萧忠来了,却也止不住抽噎说道:“扶枝……见过父亲大人……扶枝,扶枝哭的停不下来,还望父亲大人……见谅……”
萧忠摸摸扶枝的头,也不禁泪下。萧忠随即安排葬礼,厚葬了戴夫人,扶枝夜夜守灵痛哭。
翌日,萧忠约了子偃一起去了那玉轩茶楼。这茶楼之茶并无所长,唯独这里的一班歌女是全商丘城中最好的,萧忠包了个茶水间,一边与子偃闲坐着,一边听那歌女唱曲。
“公子听这曲子唱的如何?”萧忠给子偃倒茶问道。
子偃摇摇头说:“不过尔尔。”
萧忠大笑说:“公子是听惯了仙乐的,自然什么曲子都不能入耳了。”
子偃听萧忠如此说,心里得意不已,脸上也浮现出笑意来:“大人家中,不也有仙乐吗?”
萧忠笑道:“自有了孩子,月琴唱的也少了,她一直都在照料小儿。”
子偃呷一口茶水说:“相邦今日请本王来,不会就是要听个曲吧?”
“当然不是。”萧忠说。却见将至正午,那季咸仍未现身,不由的有些着急,他往窗外看时,却见空中刮过一阵黑风,他说,“来了!”
子偃一愣问:“什么?”
这时他们房间的门“吱呀”被推开了,走进来一个腌臜道人。萧忠一见赶忙起身相迎道:“大仙见礼了,这位便是公子偃。”
那道人施礼道:“道士季咸拜见公子。”
子偃看着他,又看看萧忠说:“相邦找个叫花子来,是为何意?”
季咸听罢并不生气,他看着子偃说:“公子时年二十有八,四月十五辰时出生。自幼丧母,生性顽劣。少无妻室,老无子息,孤独终老,命途唯艰啊!”
子偃一听脸色突变,命萧忠:“哪里来的疯子,赶紧赶出去!”
季咸笑道:“贫道话虽粗些,却真。若让贫道出去,容易的很,若再让贫道来,可就不容易了。”他说,“公子命带富贵相,可富贵不长,若想知个究竟,就请贫道坐下慢谈吧。”
子偃将衣袖一甩说:“胡言乱语,本王才不信你,请道长哪来哪去吧!”
季咸用手在空中画个圈那椅子便像长了腿似的跑到他面前,他将布衫一撩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说来:“来亦来,去亦去,如若贫道今日一去,恐你二人,命不到冬啊……”
萧忠在旁作揖道:“公子,这道长今日来是有良计来献,不如听他把话说完。”
子偃见他刚才施法,知他也不是平常之辈,便将衣襟正正说:“道长若有良计便说来听听。本王事务繁忙,无暇在此听这些二流歌女咿呀吟唱。”
季咸笑笑,将拂尘在空中一画说:“二位请看。”子偃与萧忠惊讶的看到他们北面的墙竟然成了透明的,隔壁间有一老者正坐在那里吃茶听曲。
季咸说:“这就是你们要找的人。”
“这是……”萧忠看那老者衣冠华丽,却不识得是何等人物。
“他叫龙闰。”季咸说道,“他真实的名字是敖闰,是西海龙王。”
“西海龙王?”子偃听罢也不禁大惊。
“正是。如若尔等可借龙王之力,于春汛时多调些水来,弄它个天灾人祸,此时人们流离失所,国君自当失去民心。公子大可奋力救民,然后趁机攻城。那时候公子挥军而下定当势如破竹,国君之位,岂不如探囊取物一般。”季咸淡淡说道。
他这两句话在子偃的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,他心头突突的跳着。萧忠也听的呆住了,他将目光投向子偃,却见子偃神情大不似平常。片刻之后,子偃冷冷一笑道:“你这道士说得倒是十分容易。本王虽为贵胄,仍为凡人,有何得何能让龙王为我做事?”
季咸笑笑说:“公子大可放心,萧大人早已为公子做好了安排。”
萧忠一听眼睛瞪大了一圈,他说:“大仙莫要玩笑,这样的事,在下又有何能?”
季咸说道:“大人莫要忘了,两年多以前,大人于浅水滩所得之物。”
子偃也突然想起当时的传闻,他看着萧忠说:“当时城中皆传大人于浅水滩捕获真龙,确有此事?”
萧忠见季咸目光漆亮如黑豆,再不敢相瞒道:“确有此事。此龙一直被养在家宅之内。”
子偃看看萧忠,萧忠揖首道:“公子莫要误会,臣是想养着此龙,待公子事成之日献于公子,做开国之礼。公子乃真龙天子是也!”
子偃轻轻一嗤说:“罢罢,道长且说,这龙又当如何?”
季咸接着说道:“此龙并非寻常,乃龙王第九子,因法力微弱,才被渔夫所捕。只可拿此子要胁那老龙王,龙王爱其幼子,定当唯命是从。”
子偃听得,心里大不是滋味,虽是一计,却不免卑劣。萧忠却极言道:“大仙真乃旷世奇才,此计绝妙!”
季咸道:“如若二位再无异议,贫道便依计而行。二位只管检点兵马,伺机而动即可。”
子偃冲那季咸微微一笑说:“难得道长出此良策,子偃感激不尽。道长即刻依计而行便可。虽是如此,还是要定个时日为好。”
季咸道:“就以公子生辰为期。四月初一天降大水,初二水淹商丘,四月十五月圆之日公子即可攻城。是成是败,便看二位的了。”
子偃又是忐忑,又是激动,他深吸一口气说:“本王这十几年来,就为这一刻了。”
再说敖闰,在玉轩茶楼吃完茶听完曲,准备回去时,却见有人尾随着他,他停下脚步说:“是哪位大仙这样藏头藏尾的?敢否露出真容?”
季咸听罢走了出来说:“西海龙王,在下季咸,龙王可否记得?”
敖闰看着季咸半晌道:“老龙不曾记得阁下。”
季咸说道:“二百年前鸿口大旱,贫道见过龙王的。”
敖闰想了半天说:“千百年来干旱之处太多,老龙哪能一一记清。阁下有何事,就请直说罢。”
季咸说:“真是贵人多忘事。黎民百姓的生死,在龙王看来竟都是微末小事!贫道家乡大旱,贫道求龙王施些云雨,龙王竟置之不顾拂袖而去。以致贫道家中老小十余口人全部渴死,贫道出家,独自修行二百余年,就为再见龙王一面。”
敖闰说道:“云雨之事,是天意,人何为之?天地之大,事物自有其命数,怎能以一人之意志而改变天意?老龙虽掌管云雨,但云雨几何,也非老龙之力而为。”
季咸狞笑道:“今日贫道就要借龙王些雨水用用,请龙王千万要行个方便。”
敖闰说:“那是不可能的,阁下请回吧。”
季咸说道从褡裢中掏出一物来说:“这个龙王可认得?”
敖闰定睛一看此物光彩夺目,竟是一块龙鳞!敖闰还认得,这正是自己的小儿子敖治身上的鳞,因为只有他的鳞是微微泛青色的,他细细的看那鳞片却见鳞片上还沾着鲜红的血迹!敖闰自敖治失踪后,四处寻找,可人神有别,他不能在凡间动用仙法,只得化做人身寻其下落。今日突然见此龙鳞,他须发皆颤说:“这……这是哪来的?”
“自然是九太子的身上。”季咸说道,“九太子身陷囹圄,日日思念他的父王呢!”
敖闰情知敖治是被人类所抓去,但他却不能插手人类的事,便只求那季咸:“既然阁下知小儿所在,请阁下费心放了小儿可好?”
季咸说:“还是方才的话。贫道只想借龙王些水而已。如若不然,贫道将令郎身上的鳞片尽数送与龙王。”
“你……”龙王义愤填膺,可那季咸虽已修道,却仍为人身,龙王不敢伤他。却为敖治而纠心。他思索片刻说道:“好吧,我答应你。但请你们千万不要伤害敖治。他还小,从来没有离开过家,这两年间,他一定吃了不少苦,请阁下转告他为父很想他,定会尽一切办法救他出来。”
季咸得意的笑道:“这就对了嘛,哪有什么不可改变的天意,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。临到自己的骨肉身上,一切都会不一样!”他说道转身而去。
老龙王心中悲愤,更担心敖治,一时间惶惶难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