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说子沐与昭文闲坐无聊,昭文突然提出要出山去玩。子沐一听,心中甚喜,便问:“去哪里?”他虽与昭文一同腾云去过几次天境,让他大开眼界,并对天上神仙的住处十分向往。但她平日不说,他也不好开口说让她带他去。
“你说吧?”昭文说,“不过仙父说,不让我再带你玩。”
“既然天倪仙人叮嘱过,那就算了,别再平白惹得他不高兴。”子沐说。
“你怕他?”昭文看着子沐问道。
“谈不上怕……他是长辈嘛,他的话我们应该听。”子沐说。
“哼!长什么辈?他那脾气就跟个三岁小童一般,我都要让着他。”昭文不服气道,“算了,不说他了,你说想到哪里?趁他与王老先生聊天的时候,我带你去。”
子沐道:“听人说‘北溟有鱼’,我们既去南溟见过了大鹏仙人,那我们就去北溟看看吧!”
昭文为难道:“北溟……好像很远呢,让我想想看该怎么走。”
子沐忙说:“若是路途远时,就罢了。别到晚间还回不来,那时先生他们又该着急了。”
昭文说:“这你就不要担心了,我们若至天境,那便是异度时空,随我们玩多久,再回来仍是此时此刻。你忘了我们去南溟那次了?”
“对……对,对,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,似乎也是玩了很久,可我回去时还是当日下午。”子沐点头道。
昭文微笑着说:“那我们走吧!”她拉着子沐的手,腾云而起,直飞到高空之中。
流云从子沐的脸上拂过,地面上的一切都渐渐渺小了起来,他俯瞰着陆地,心也随着大地的延绵广阔了起来。他与昭文在空中相视而笑,昭文的发丝被风吹拂在脸上,她美的如云 似烟。
他们在空中飞了许久,却仍然未至,子沐便问:“还要飞多久呢?果然是好远!”
昭文看着他说:“嗯,确实有些远,你累了吗?”
子沐笑道:“是你在带着我飞,我怎么会累,倒是担心你累呢。”
昭文说:“与你在一起,飞多久都不会累。”她说着一笑,又把那手与子沐握的更紧了些。
他们正飞着,却见前面一片乌云,子沐说:“前面有乌云,是要下雨了吧!”
昭文笑道说:“那下雨的云在你脚下几万寻呢!”
“不是要下雨,为何有乌云?”子沐说。
昭文摇摇头说:“不知道啊,从来没在这样的地方见过乌云,我们绕开它吧。”她说着便转了个方向,那云竟也跟着转了,昭文一惊,复又飞的远了些,那乌云仍旧挡在前面,不仅如此,它还快速的向这边移来。
昭文定睛细视,她才看出来,这哪里是乌云?那黑鸦鸦的一片,竟是一群黑色的小鸟,那小鸟扇动着小翅膀,扇出一片黑色云气,那云气倒映在昭文的眼中,她只道声:“不好!”便紧拉着子沐的手掉转头去,疾速往回飞。
“昭文,怎么了?”子沐不明所以。
“你站稳了……”昭文说,“那是些噬魂鸟,很厉害,我们被它们盯上了。”
“噬魂鸟?是什么?”子沐问。
“简单说就是那些入魔之人的心魔,他们自身入了魔道,不得正果,只用些法术吸他人之精魄,这鸟便是那法术的一种。”昭文一边说一边加速飞行,那群鸟紧随其后。
子沐虽然不明白“吸他人之精魄”是为何意,却见昭文神情严肃,便知情况不好,他也不便多问,只随着昭文没头没脑的飞着。他们横冲直撞,也不分东西南北,只没命的逃着。那鸟已追了上来,有两只鸟啄在昭文背上,昭文痛叫一声,将手一挥,那绿色的光芒击碎了一群鸟,那些鸟化做一道黑烟,消散了。
然而那鸟数量越来越多,它们将昭文与子沐团团围了上来。昭文的身上被鸟啄过的地方飘洒出了晶绿的光芒。子沐看着眼前的密布的黑鸟,浑身打着冷战,他问昭文:“我们……我们怎么办?”
昭文揽过子沐说:“他们只摄仙人的修为,一般来讲不会攻击凡人。但若是丧心病狂的魔那可就说不好了,而且我们现在是在高空中,你若是坠落下去亦必死无疑。”她将子沐抱住说,“我们一起向下冲!”那娇小的昭文将子沐抱住,她带着他不顾一切的往地面上冲去。
那黑鸟将他们包围了起来,远远望去,只见一道黑色流星从天际划过。那鸟锋利的羽翅划在昭文的身上,她的周身已满是那绿色光芒,她俯在子沐耳边说:“方生,我爱你……”
“昭文,你放开我吧!”子沐喊道,“这样你还能逃的更快些!”
昭文哪里肯放,只死死的抱着他。群鸟密密的攻了上来,它们钉在昭文的身上拼命的吸她的法力,“啊——!”昭文痛苦的惨叫,却仍旧抱着子沐往下冲。随着绿色的光芒的流散,昭文的全身都已变成了绿色,她的脸、她的手、她的头发……绿色的血液从她的伤口处流淌了下来。
子沐在她的怀中被那鸟扑的睁不开眼,他的身上已沾满了绿色液体,仿佛植物的汁液。他又是心痛,又是害怕,却不敢抬眼看昭文一眼。
正在此时,突然有股强大的气流袭卷而来,火焰像箭一样飞来,皆打在那飞鸟的身上。那些飞鸟刹那间尽皆燃烧起来,化做蝶一般的火焰,只片刻间尽成灰烬。子沐与昭文则双双坠落于一片软绵绵的云上。
子沐正自惊叹,却一抬眼,天倪正满身金光的站在面前。天倪收回仙法,一见昭文的样子,飞身上前,将她从子沐身边抱起。他双眉紧锁,看着昭文,急切的喊道:“珠儿,珠儿!你醒醒!”
昭文听到他的声音,微微睁开了眼睛,她一张嘴,一大口绿色汁液喷了出来。
天倪面如死灰,他将随身的一枚金色丹药塞进她的口中,又运气将自己的真气传输于她。又用衣袖去擦她身上、脸上的汁液。他看着眼前的昭文,已是万箭攒心。
子沐也被吓傻了,他只呆呆的坐在云上看着他们。
天倪驾云将他送回了心斋。子沐下得地来,赶忙作揖道:“昭文为我受如此重伤,是子沐无能,没能保护昭文,请仙人见谅。”
天倪看着子沐,眼中透出冷冰的光芒,子沐在他面前只感觉到如冰雪般的寒冷,天倪手心之中已聚起了一个冰蓝色的光球。天倪浑身哆嗦着,每一节骨骼都在颤抖,他在抑制着体内的力量——抑制着想要杀死子沐的冲动。
“仙父……”昭文在他的怀中吃力的说道,“不……不要……”
子沐瘫坐在地上,抬眼看着蓝光萦绕的天倪,连连后退,子沐只满口求饶道:“对不起……请上仙饶命……”
昭文的手虚弱的拽着天倪的衣襟,她轻轻的摇头,道:“若你伤他……昭文……昭文……伤心……”
天倪听罢,已被无尽的悲伤所吞没,他大吼一声,将体内之力皆发泄于那山谷深林,那林间蓝光四起,地动山摇,如同陨石坠落,一时间鸟兽四散奔逃,草木萧萧。那林间绿树一下子竟黄了大半,从未有过冬季的山脚之下,竟飘扬起纷飞大雪。
王骀与申徒加在心斋之内听到巨响,又觉大地震动,以为是地震了,就赶紧往外逃,他们一出门便感觉天地清寒,那空中阴云密布,竟下起了大雪。他们二人见此也吓傻了眼。
天倪身上的蓝光散去,整个人白如雪山,他从头到脚,连头发也成了冰白色。白色的天倪抱着绿色的昭文,他转身而去,他们的身体渐渐透明,最后消失在了子沐的眼中。
子沐仍跪在那大雪当中,像被冰冻一般,一直跪着。那雪纷纷而下,落在他的身上,他变成了个雪人。
王骀与申徒加赶来,见子沐失魂落魄的跪在那里,赶紧扑掉他身上的雪,拉他起来,可他却死也不起,只要跪在那里。
王骀见他满脸是泪水,亦是心痛不已,只问他发生了什么事。那子沐却一语不发,只呆呆的望着姑射山的方向。
那雪下了三日方止,子沐也在原地寸步不离的跪了三日。他不思饮食,亦不睡觉,只保持着同一个姿势,看着同一个方向,面无表情的跪着。申徒加使劲拉他,他却如同长在地上一样,纹丝不动。
那王骀与申徒加也不回屋,只昼夜陪在子沐的身旁。王骀煮了粥米,要喂子沐,子沐也不开口,眼看着他的身体一点点衰弱了下去,他却全然不顾,仍然长跪于地。见此情形,那王骀却也猜得八九分,知是子沐得罪了昭文,向那仙人忏悔。想及此时,王骀亦老泪纵横,那子沐是宋国之太子,从小到大尽享尊荣,哪受过一点点罪。凡事只有他苛责他人的份,旁人哪个敢苛责他。而今为了这昭文仙子,他竟卑微至此,甚至卑微的不如那山脚下的一撮泥土。王骀想起前几日还与天倪一起饮茶对弈,此刻却再难见其踪影,只得在心中叹道:“天人终归天人,虽凡人之龙子概莫能及啊!”
又两日后,子沐终于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地上,此时他已面如土色,呼吸衰微。王骀赶紧吩咐申徒加将些稀米汤灌于他的口中,他却紧咬牙关,一直拒绝。
再说姑射山上,昭文已基本恢复了。天倪将自身修为倾囊相赠,使得她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。天倪却坐于岩石之上,身披件银白色氅衣,默默运气。
昭文急切地望着山下,她感知到那子沐的气息越微弱,心中焦灼不已,可天倪却不理她,一动不动的入定。昭文想与天倪说话,又怕影响他气血运行,想下山去,又怕不告知天倪一声就走,让他不高兴。她心中难安,只急得来回跺脚。
“你这样来来回回的,惹得为师心乱。”天倪闭着眼说道。
“仙父!”昭文奔过去,挤在他身旁说,“你终于说话了。珠儿跟你说句话啊,只一句!”
“你想下山?”天倪说。
“嗯嗯!”昭文狠狠的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