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说商丘城宋王宫中,子沐朝乾夕惕勤政异常,那国中总算才安定了下来。日子一天天的过着,春尽夏来,露华的肚子也日渐一日的大了起来。眼看临盆在即,可她却日日不得安睡,只道心慌气短。露华的肚子可是这宫中最大的事,一大半的太医皆侍候在露华的宫外,日日为其诊视,可露华不仅没好,反而越来越严重了,她夜夜不得入睡,实在困得不行了略一睡下又被恶梦惊醒,她只道梦中有一女人想要她孩子的命,那女人拿着一把刀在刺她的肚子。如此以来,整个宫中人心惶惶,人人打听着露美人的情况,不知其究竟是怎么回事。
子沐亦担心露华,可他却没有太多的时间料理后宫之事,只将其全权交与了燕远负责,燕远自是不敢怠慢,只教太医们用心看护着,她见露华一丝好转也无,心中更是焦灼不已,生怕一点子差池,这可是子沐的第一个孩子,若有个三长两短,谁也负不起责任,她见那些平日间皆高谈阔论的太医们一遇到事皆束手无策,不禁怒从心起,将他们臭骂一番。那太医们皆大气不敢出,唯俯首听骂。
燕远骂完太医,气鼓鼓的回到昭阳宫中,碧儿见其脸色十分不好,赶紧端来黄芪汤来给她喝。燕远抬眼看看碧儿道:“宫里闹成这样,君上倒是心宽的很。”
“正是呢,君上最近只去如美人那里,并不管这些事。只将这烂摊子丢给公主,也真是够偏心了。”碧儿道。那如美人正是小如,小如自那夜得遇子沐以后便被封为了如美人,亦侍奉子沐,虽小如年纪偏长,姿容也不够艳丽,却是个不可多得的贴心之人,子沐的一应喜好她皆了若指掌,能把子沐服侍的服服贴贴的,子沐平日繁忙至极,那燕远又是个极喜玩闹的,每每去她那里,都少不得要与她宴饮欢乐,这样一来更加烦累三分。而小如却不一样,她极懂子沐之心,每每与她在一起,他便如坠安乐窝中,再不愿离去。由此燕远等人皆道那如美人定是用了什么盅术将子沐媚惑住了,皆看她不惯。
听碧儿这样说,燕远亦只得一叹气道:“君上真是个薄情之人……”
“谁说不是呢,公主苦苦等他那么多年,如今他却如此待公主,真是天下第一不公之事!”碧儿恨恨的说道。
燕远一听,鼻子里竟一阵尖酸,她说:“罢了,别说这个了……天下男人哪个不是这样?除非永远得不到才好,一旦得到了,那珍珠也成了鱼眼珠子了,再美的女人也经不住看上三眼,他也就不新鲜了……”
听她这么说,碧儿也忍不住伤心道:“公主说的好生凄惨,碧儿如今也不入君上的眼了,又没有个一儿半女,真成过眼烟云了。”
燕远冷冷一笑道:“如今这样说还过早呢,毕竟我还是王后,她们……算得了什么?只是……”燕远一想到儿女上,自己倒先烦心了起来,她与子沐成亲也有大半年了,如今露华的孩子都要出生了,她的肚子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,她竟不禁心急了起来。
这一日夜间子沐将奏章阅完,看看天色比往常略早了些,肚子竟还不饿,子沐站起身来伸一伸懒腰,突然想起了燕远,他是有几天未见到她了,竟有些想她。他也未提前通禀便自带着宦侍去了燕远的宫中。
燕远也未睡下,只趁着夜色凉凉在庭院之中蹴秋千。子沐也不命宫人传禀,悄然进得宫来,远远的看着她,不禁笑了,他走近了些,那燕远方才看到,她却并不惊讶,只道:“竟这样悄然闯入私宅,有何企图?”
“你说寡人有何企图?”子沐笑着走了过来道,“除了贪慕这小姐的美貌,还能图什么?”
燕远笑道:“一国之君,为何如此不检点?”
子沐行至她身后猛的推她一下道:“在夫人面前,何必检点。”
被他猛的一推,那秋千荡起了很高,燕远惊叫连连,她喊道:“方生哥哥,别闹了,我要下来!”
待她荡回来的时候,子沐从她身后拦腰将她抱住,将她从秋千上拽了下来。燕远气喘吁吁的回头看着他说:“这大半夜的,你来这里胡闹什么?”
子沐笑道:“这大半夜的,你为何不睡觉,在这荡秋千?”
燕远轻叹一声,却不能说自己的心事,她只看着子沐甜甜一笑道:“等你。”
子沐将她抱起来道:“走,回屋睡觉去。”
燕远的卧房之内,红绡帐底,子沐枕在燕远的青丝侧畔,燕远心中有气不欲理他,可只要他能在她的身边,她对他的怨气一瞬间皆烟消云散了。她虽是背对于他,却止不住脸上的笑意。
“你今日可去露美人那里了?”子沐突然问道。
燕远心中又是一阵不快,她最讨厌他在她身旁提起其他嫔妃。可她也只得道:“是的。”
“她怎么样?”子沐问。
燕远道:“不太好……神志不太清楚,一直说有人要杀她。”
子沐伸出手来扶着她的肩说:“露美人一直说要杀她的人在西南方向,是个女人,这事情王后怎么看?”
露华确实一直如此说,她几近疯癫,呓语连连。燕远转着眼珠道:“燕远久居宫中,这样的事情也曾有所耳闻,怕真有煞气也说不好,不如臣妾在天晴之时派人将那西南方向彻底搜查一番。”
子沐默然片刻道:“此事事关重大,王后费心了。”
燕远笑道:“这本来就是臣妾分内之事,君上不必如此。”
子沐稍稍一用力,将她扳了过来,他们紧紧相对脸几乎要贴上了,燕远赶紧垂下眼来,子沐轻轻吻她的额头道:“不说他们了,睡觉吧,天太晚了。”
第二日一早,那王宫之中便大肆搜罗,一应秽物皆清除干净,尤以那西南方向为主。燕远请来了商丘城中最有名的方士,对居住在那边的每一个女人进行严格的搜查,看谁的身上有不干净之物。此事事关龙嗣,没一个人敢掉以轻心,人人敛声屏气,皆怕被查出个什么来。
一整日的喧闹后,这层层深宫终又恢复了平静。子沐仍在殿中批阅奏本,那燕远却早已在殿外候着了。
“君上,王后已候了一个多时辰了,要不要宣见?”子沐身边的宦臣李中道。
子沐一听赶忙说:“竟又是这样晚了,让她久等了,快宣进来。”
燕远脸色青灰,径入殿中,直跪下行礼道:“臣妾参见君上。”
子沐移步前来扶起燕远道:“王后不必如此,快说今日可有所获?”
燕远看着子沐的眼睛,默默一点头。
子沐瞪大了眼道:“究竟是何人与露美人犯冲?”
燕远略有迟疑,仿佛不能说出口。子沐看着她说:“到底是怎么回事?王后有话且请直说。”
燕远又是一礼道:“臣妾若说出口时,君上万万不要动气。”
子沐气不可奈的说:“夫人啊!你才让我生气呢,此事事关王嗣,你若是查出来了,快些禀明才是正经,还卖什么关子?”
燕远仍是铁青着脸道:“臣妾不是卖关子,只是此事颇为不好,怕影响君上之声誉。”她说着便从袖间拿出来一个小布偶,那布偶肚子做的奇大无比,上书着露华之名字生辰,最令人惊讶的是那布偶的肚子上扎着一个寒光闪闪的银针!
子沐经历过血肉横飞的战场,也见过刀光与剑影,可那些皆不如眼前的这根银针来的悚然,子沐浑身一凉,连连后退道:“究竟……这……究竟是何人……是何人……要害寡人之子?”
燕远又慌忙跪下道:“回君上,此物是从……如美人房中搜出来的……”
听到“如美人”三字,子沐浑然如泥塑一般。他圆瞪双眼,看着燕远说:“你……你再说一遍,谁?究竟是从谁那里搜出来的?”
“如美人。”燕远声音不大,却清晰无比。
子沐倒吸口凉气道:“寡人知道了……你退下吧。”
“君上。”燕远道,“此事要如何定夺?”
“此事你不必再管,寡人自有处置。”子沐道,“把这个东西给我。”
燕远看着子沐,子沐面上无一丝表情,燕远猜不透他的心事,虽然平日玩闹之时,她甚得他的心,可是在遇事之时,她便再难将其看透。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清澈见底的少年,而是个历经重重磨难的中年男人,她轻轻将胸中之气吐了出来,抬起双手将那布偶交与子沐的手中。
而小如却在被发现藏有布偶后被逐出了寝宫,关押到了慎刑司里。事虽未明,她却早已受了一顿毒打,而那小如却绝口不招,她咬紧牙关,只道要见君上。
而子沐却也未敢耽搁,在得知此事之后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慎刑司。
那行刑的女倌亦是个厉害之人,她正逼供小如,却听见外面宣道:“君上驾到!”
那女倌一听慌了,赶忙跪下迎驾,子沐一路气冲冲的走进来,见那室中乌烟瘴气,小如则被铁链捆了,正被那女倌用烧红了的铁丝烫,那火炉上的铁丝正烧的通红,而小如却已浑身是伤,只剩了半条命。
子沐见状,一脚将那女倌踢出去丈远,他吼道:“你们这些人,是谁让用刑的?如美人犯了什么罪,就要用刑!滚,都给我滚!”
那女倌痛的起不来身,听他如此说,只得略一行礼,扶着墙蹒跚走了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