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回说到季咸正在民众面前诬陷秦无庸,人群中突然有一个男人喊道:“那大天师,今日死了这么多人,还能给我们治病吗?”
季咸一愣,说道:“本道心内悲戚,今日确实无心救治病患,还请各位乡亲见谅。本道欲将那秦无庸诉至官府拿办,需三五日。且等五日之后,诸位再来寻医问药罢。”
众人闻此一言皆四下散去,他们一边走一边仍然在讨论着秦无庸一事。
人们散后,只剩了个老者,他独自留下来问那季咸说:“老夫敝姓张,昨日有两位天师至我家说该我小女翠儿是为仙姑转世,要侍候天师,便将她带走了。不知小女如今何在?”
季咸看着眼前的老者说:“令嫒恐已身丧秦无庸之手了。本天师之诸兄弟尸首皆在此处,他们尚且不能自保,更何况一个弱女子。本道先给老先生陪不是了。”
那张老一听大吃一惊,面若死灰,他险些摔倒在地,颤抖着说:“那……尸身何在?”
季咸指指四周道:“从此处至那河沟之间,老先生自己寻找吧!”
那老者哆哆嗦嗦的走着,目光从那些惨死之人身上瞟过。那些人头颅尽裂,断手折足,死像极惨,那老人如漫步于阴曹地府一般,浑身瑟瑟发抖。可他来回寻了几遍皆不见女儿尸身,便料想一定是被秦无庸所掳走,老人如此一想,是又喜又悲,他亦无他法,只得暂且回家去,找亲眷想办法。
太康城沉寂了二日,突然有人传道:“九眼独活医馆的秦先生逃走了,那店中只剩了他的弟子南星。”
各种流言均已发酵,各种说法纷纷流出,虽是大多数人都相信秦先生不可能做下那等荒唐之事,可那大多数人都是静默的,唯有那些善于兴风作浪之人的声音是人人可闻的。一时间太康城中有关“秦无庸嫉妒玄门教天师,而痛下杀手,杀死玄门教徒几十人”之说流行甚广。那茶肆酒坊间则是专门酝酿流言之处,人们在茶余饭后便津津乐道讲起这些事来。甚或是那“奸杀张家女儿,携张家女儿而去”的说法亦是甚嚣尘上,在城中传的乌七八糟。
官府亦是拿了此案,此案虽是牵涉到几十条人命,那官差却极不好断。玄门教徒大都是宋国之人,若断深了便牵涉到两国间的关系,此乃多事之秋,一桩小事也难免会酿成大事。而秦无庸杀人一事,却只是那季咸的一面之词,秦无庸一已之力杀死那么些人,让人不可置信,而他的帮凶与同伙却是交待不出来。秦无庸更是不知去向,无法与之对恃。南星便被官府传唤了多次。不管那官府如何问讯,南星只道:“师父与师兄外出云游去了。杀玄门教徒之事乃无稽之谈。”
九眼独活医馆中只剩了南星一人,而太康城中需要治病的却是很多,那玄门教也不开张,官府只好将南星放了。
季咸见楚国官差不办实事,不由的恨的牙直痒。当日,他在宋国萧忠等人的帮衬之下,已将玄门教势力扩大到整个国家,于是他便盯上了旁边幅员辽阔的楚国。可在楚国,一个小小的太康城竟遭遇了如此大损失,这让季咸恼羞不已,不只为那几个教徒的性命,更为自己的面脸,他一定要寻那秦无庸来报此一剑之仇。
于是季咸派手下人调查那秦无庸究竟是何人并搜寻秦无庸下落。
这一日,南星仍在医馆中接诊,来看病的是个老婆婆,不过是些老年人的腿脚之病,南星为其开了膏药。她正在嘱咐那老婆婆如何用药时,几个男人却闯了进来,那些人一进来,就开始四处乱砸。那老婆婆吓的慌忙离去。
“喂!你们干什么?”南星喊道。
其中一个男人一把推开南星说:“秦无庸这老东西,掳走我们姑娘,畏罪而逃,那官府都是一个鼻子眼里出气!狗屁事不管!”
那些人一面骂咧,一面砸桌子摔椅子。南星眼见那置放珍贵的药材架子被他们掀翻,心疼的不得了。
“你们……太蛮不讲理了吧!”南星抡起拳头来就打,说道,“你们不分青红皂白,你们哪只眼睛看到师父做那些事了?师父这么多年来为这一方百姓,竟被人如此信口雌黄!真真天瞎了眼的,你们这些狼心狗肺之徒!”
那几个男人将南星的手握住道:“别以为你是大夫我们就不敢动你了!你小子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们秦老贼人在哪里,不然……”南星的手腕几乎被他捏碎了,疼的叫出声来。
他们正闹的不可开交,这时一个女子从后面走出来喊道:“三叔!不可无礼!”
那些人猛的停了下来,回头一看,竟是他们家的翠儿。翠儿站在柜台的一角,手扶着案几,如同风中弱柳,那男人一见她便放开了南星,转身看着翠儿道:“翠儿,你……”
其中一个年轻的男子见到翠儿,更是欣喜不已,他奔向前来,看那翠儿道:“我们都以为你……你……真是太好了。”他伸出手去扶那翠儿的肩,翠儿却将身一闪,垂着头低声说:“请给南星先生陪礼道歉。”
“刚才实在对不住南先生了……”那些人皆冲着南星说。
南星气的直跺脚,她冲翠儿说:“你……你为何要出来?”
那些人一见到翠儿便说:“走吧!回家去吧。”
翠儿连连摇头说:“不……我在这里很好,不想再回家了。”
“你……”那个年轻的男子一巴掌打在翠儿的脸上说,“你是不是看上这个小白脸了?竟然说这样的话,真不知羞耻!”
翠儿的三叔却抓住年轻男子的手说:“行了,翠儿还没过门,还轮不到你们陈家来管。”
翠儿泪流满面道:“三叔,请明日让我父亲来,我自会与他回去。”
“你……你这些天来一直与这小白脸住在一起?陈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,明日回去,我自会托媒人上你家退婚去!”那年轻男人说。
“好了,好了。”那三叔口气缓和道,“别这样,翠儿定有许多不得已之处,这南先生在这里这么多年,人是极好的,不要平空给人带这样的帽子。”
南星听这话早已气的七窍生烟了,她真想一把将帽子拽下来告诉他们她是个女孩子,却又想如此一来就更不好经营医馆的生意了,本来大家嫌她年轻,总信不过她,若再加上她是个女孩,别人岂不更信不过她了。
那几个男人商量了几句,就回去了。翠儿目送他们离去,已满脸是泪。
南星也不顾屋内的一片狼藉,只冲过去责备那翠儿:“让你在后面呆着,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,你这可倒好,这样一来,可怎么办呢?若明日你父亲来时,你真个跟他们回去?”
翠儿看着南星说:“南星姑娘,这几日来真是多亏了你,今日还为了我平白污受这等冤屈。翠儿谢过姑娘了。”她说着竟跪在地上行起了大礼。
南星赶忙扶起她说:“姑娘何必如此。救死扶伤是医者分内之事。”
“不……”翠儿摇摇头说,“那是良人,若我等污恶之人,姑娘不应相救。”
“你在说什么呢?”南星说,“姑娘这是大错特错了,在医者眼中,一切生灵皆是平等。即便是个猫猫狗狗,我们都会去救,更不要说一个大活人了。姑娘万万不该出来,他们在这里只不过是发泄一番罢了,等他们发泄完了自会回去,你又何必……”
翠儿说:“可我不能让秦先生与姑娘蒙受这般冤屈,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啊!”
南星突然想起了苏木,那天是苏木说要救翠儿的。南星突然鼻子一酸说:“姑娘不必客气,还是想接下来怎么着吧。”
“无非是与那陈家退亲,一辈子不嫁人,又能怎得?”翠儿叹道。
南星点点头说:“姑娘能如此想,南星便也放心了。”
“真是羡慕你啊!”翠儿叹道,“女儿家,当如南先生这样,才算真的有出息。”
南星笑笑说:“姑娘过奖了。”
两个女孩当夜共睡一屋,她们头靠着头依在一起,看着窗外的明月说了许多话。第二日,那翠儿便随其父亲回到家中。后来的事情南星便不得而知了。
南星日日经营着那家医馆,季咸等人倒真的来过一次,却只是四下里张望了一番。南星吓的浑身发软,欲拿那“千里灵犀”来呼唤秦无庸,她思索着光天化日之下,他们不会把她怎么样,倒是师父来了会更麻烦些,便把那小铃铛紧紧的握在手中。
季咸倒是十分客气的上下打量着南星说:“这小大夫小小年纪竟能独自一人撑起这摊事业来,假以时日定能成大器。”
南星直勾勾的瞪着季咸,眼中是恐惧、是愤怒、是仇恨。
那季咸笑着说:“你那师父,定会命丧于本天师之手。等到那时,本天师将他首级带来于你观赏。”
南星只瞪着他,将嘴唇紧紧咬住,不说一句话。
季咸只说了这些,便带着人们大笑着离去,南星恍然的坐在地上。
从此以后,生活倒是安宁了不少。她认真的对待每一个病人,用心的为他们看病煎药,她将师父的精神一直发扬,那医馆的生意也一点点的好了起来。人们四处奔走相告:“那九眼独活被南先生接手,南先生人虽极年轻,却医术高超,人又极好,真真难得!”
南星除了每日间的奔忙,及至夜里便会想起师父与师兄苏木来,他们在一起的那几年的时光,竟成为了她一生之中最快乐的时光。她稍得空闲时,便会悄悄去那苏木的坟上,那坟只是个荒野中的小土丘,上面立着木碑写着“爱徒李秋山之墓”。“李秋山”是秦无庸为掩人耳目,为苏木现取的代称,南星看着这座的孤坟,心都要碎了,那玉深深的藏在她的胸前,那苏木亦深深的埋在她的心中。
“人间无女子,世上唯南星。”南星默默说道,“苏木,南星来看你了。你竟这样轻易的就走了,留下南星一人,南星想你啊……”她说着,眼泪止不住下落。那草木森森,掩盖了孤坟,南星的少女时代就此终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