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说子沐还没有开口同昭文说自己欲回故国之事,天倪便先开口说及了此事。
那是一天午饭之时,王骀、申徒加与子沐围坐在小院之中一起吃午饭。昭文正在一旁闲的无聊,却见天倪从天上飘然而至,见到天倪,昭文乐的不得了,便拉着他坐在一旁闲叙。
“仙父有近一个月不来,昭文想死你了,仙父还是住在这里吧,省得我老记挂你老人家。”昭文拉着天倪的手说。
天倪道:“你若是真记挂我,早就去山上看我了。只能证明你是乐不思属。”
“仙父莫要乱用成语,现在还是战国时期呢!”昭文道。
“我说的不对么?”天倪道。
昭文不答言,却见子沐正瞅着她,她便挤眼与那子沐做鬼脸。
天倪拿手中的折扇一拍她的头说:“跟你说话呢,越来越没大没小了。”他长叹一声说,“你这么上心人家,怕人家公子过不了多久就要弃你而去。劝你有心思还是多孝敬孝敬为师的好!”
“仙父,你在咕叽什么?”昭文不解的看着他。
天倪挥着扇子瞟子沐一眼说:“难道不是么?方生公子此刻心中怕是早已打好腹稿了吧?要如何摆脱掉珠儿,回到故国去,迎娶你那青梅竹马。”
昭文叹道:“又乱用成语了。”
子沐听他一说,如芒在背,仿佛他是个透明人一般肺腑全被那天倪一眼看穿,他只好说道:“仙人此言差矣,子沐何曾如此想过?”
天倪冷冷一笑说:“本座不是怕你不好开口嘛,先替你说了出来。”
子沐一听,更是连饭都吃不下去了。本来他们平日吃饭的时候就有个昭文经常在旁聒噪不已,而这天倪又是时不时出来作祟,让他十分恼火。但他转念一想,此事确应该早些说与昭文,拖的越久反是不妙。既然天倪今日提了出来,倒不如顺着将话都说了为好。他便放下了饭碗,起身道:“真是多谢仙人好意,那我们就把话说开了吧。夫人请借一步说话!”
子沐说着拉起昭文就走,那天倪却跟随其后。
到得屋中,子沐看看天倪说:“在下想单独与昭文说几句。”
天倪将眼一抬道:“本座乃此一方之神明,此方一动一静皆逃不过本座之耳目,本座若欲听时,不管在哪里皆能听得到。你若想背着本座与昭文私语时,请至五百里外罢。”
子沐叹口气,只好假装看不到天倪,他对昭文说:“夫人,在下有一事要稟明夫人,还望夫人能够理解。”
昭文笑道:“莫不是你那复国之事?”
不想仙人皆是这般灵通,子沐只得点头说道:“是的,此前子沐曾说与夫人,然此刻时机已至,子沐需要抉择了!”
“有何抉择?”昭文道。
“辞别夫人,回故国杀贼。”子沐道。
昭文坚定的说:“我同你一起去,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的?”
“此人世之争,夫人不便前往,况还有天倪仙人,我们有句话说‘父母在,不远游,游必有方’,高堂在上,夫人不能离开令师父,而随我去那千万里外的宋国。”子沐说。
昭文将脸一黑说:“刚才仙父说的,我都听明白了,你在故地有个旧相识,你回去是要见她吗?”
子沐赶紧摇头说:“夫人多虑了,子沐一生,只为一事,那就是复国,除此之外更无他想。”
“那你告诉我,你在故国有没有一个旧爱?”昭文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问道。
子沐看着她的眼睛不敢撒谎,只得说:“有是有,但彼时尚小,只是略有好感而已。而且时隔这么多年,她不可能一直等着我,定已经嫁与他人了。”
天倪在旁轻轻一笑说:“公子此话可就说差了,那田燕远至今一直呆在齐国宫室之中,等着她的方生哥哥,她拒绝所有亲事,发誓此生只等方生一人。彼方生可是此方生?”
子沐心头一震,他看着天倪,脸色都发白了问道:“仙人些话可当真?”
天倪道:“真与不真你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。”
昭文立时变了脸色,她看着子沐说:“你心中还是在挂念着她?”
子沐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,他听闻燕远仍然没有嫁人在等着他,他竟无法抑制自己对燕远的想念。她那花一样的笑靥重重叠叠的出现在眼前,她与他之间的点点滴滴的过往,像夏末的花瓣一样,飞落满地。
他们从小就相识,他记不得第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,却在记忆之中一直有这么个妹妹般的邻国公主。她永远都是漂亮温和的,她似骄阳一样灿烂美好。他想起她与他说的那些话来,竟恍若前生一般。
春游湖堤,夏观荷花,秋饮山露,冬烹雪茶,就这样一年又一年,不老也不死。这仙人也难及的境界,要他如何来满足她。她就这样一直沉沦在自己的梦中,等着那个永远也回不去的方生哥哥。他看看身旁的昭文,竟不知自己这些年来究竟是梦是醒。燕远,这是这世界上最温柔、最动听的名字。
他想着她,从心的最深处伤感了起来。
昭文也伤心极了,她向前一步子沐抱住说:“方生,不管你去哪里,我都要去。我不会插手你们的事情,只要能在你身旁,看着你,就足够了。”
子沐也将昭文抱着说:“夫人不必多想。子沐此生能遇得夫人,已是三生有幸,我们已成夫妻之礼,子沐此心再不容其他女子。”
“可是小仙却听闻贵凡间男人皆是妻妾成群,那王侯公子更甚。”天倪说。
昭文一听,立刻瞪大眼睛盯着他问:“果真如此?”
子沐更是气的脸都绿了,他看着天倪说:“上仙还要子沐如何说呢?子沐此心,天地可鉴,难道要子沐将胸膛剖开给你看吗?”
昭文也说道:“仙父,我信方生之言,我们夫妻十年,感情已非他人能及。就算他曾经爱过其他女孩,但昭文自信要比那女孩更适合方生,我们在一起,他便不会再移情他人。”
子沐在旁听到昭文之言,则不停的点头。
天倪轻轻一嗤说:“你这个傻丫头,真是跟你讲不通。”他突然看到申徒加从门外经过便喊了一声,“徒加,往哪去,过来一下!”
申徒加一听,进得屋来说:“大哥叫我做甚?”
“过来过来!哥问你啊,想不想娶媳妇?”天倪笑嘻嘻的说。
申徒加一听此语,不由的将脸一红,挠着头说:“当……当然想了……做梦都想呢!”
天倪拍拍他的脑袋说:“那譬如现在有两个女人,一个长的漂亮,但不会生娃。另一个呢长的丑,但能生娃,你娶哪个?”
“当然要能生娃的,长的好看又不能当饭吃,不会生娃,那不就是不下蛋的母鸡嘛!”申徒加笑着说,他一言毕却发现一屋子人的脸色都变了。他呆呆的说:“我是说错什么了吗?”
先说王骀,他吃完饭后觉得比往常略吃的饱了些,他一向奉行饭只吃七分饱,此时只觉腹内饱胀,只好在四周溜达着消食。他信步走至河畔,此时已是孟秋时节,那河边芦花正盛,群鸥齐飞,王骀抬眼望着这一片碧水芦花,那清风徐徐,水光粼粼,水鸟翅膀掠过湖心,湖面便泛起了无尽的涟漪,他见此景心境大为开阔,胃里也舒坦了不少。
王骀走着走着,却看到芦苇从中有一个人影,王骀心头一惊,想是自己定是老眼昏花了。便用手揉了揉眼,再定睛看时,确实是个人!王骀大为惊诧,心里“嗵嗵”的跳着,他在这山下生活了十来年,除了他们三人并两个仙人,还未见过其他人类,不知这又是何人来此绝境?
那人似是也看到了王骀,停了一下,又紧往前走了几步。王骀见那人衣着齐整,一身短打,虽是莽夫模样,却有几分斯文之气。他正呆看时,那男人已是走上前来,见到王骀作揖道:“老先生可知此为何处?”
那人见荒山野岭之中,竟有一耄耋老者,便知他不是一般人,甚至心中掂量,这老先生莫不是这山中散仙?
“此处乃姑射之山,阁下是何方人氏?何故到此?”王骀问道。
那人却不知世间有姑射仙山,只道:“在下乃北方宋国之人,因寻故人而至此处……”
“宋国!”王骀只听得“宋国”二字心中“咯噔”一下,赶紧走至那男人面前,手柱拐杖仔细打量着他。
那人亦看着王骀,此人名唤徐庆,是韩凭手下的一员大将,其年却长于韩凭。昔年先王之时,这徐庆也在朝堂之中行走过,他见到王骀却觉得有几分眼熟,他看了半日,突然道:“老先生莫不是那宋国之王太傅?”
听着一声“王太傅”,王骀便知是宋室旧臣,他热泪盈眶说:“正是老朽,还未请教阁下台甫?”
那徐庆赶紧下跪行大礼道:“臣拜见王太傅。臣下姓徐名庆,字重喜。现是韩凭将军手下左护卫。”
“韩凭将军……”王骀听到韩凭的名字,不由连连点头道,“果然是他……这孩子果赤胆忠心不负众望……”王骀赶忙将徐庆扶起问道:“那韩将军如今可好?国中现况又是如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