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沐在客栈之中偶遇一陌生剑客,那人自称为“门无鬼”,子沐一听就乐了说:“古书有云,天门无鬼,地门无鬼,心门无鬼。大侠果然是个坦荡之人。”
那男人冷冷一笑说:“从来没听哪本书中有这样的话。”
子沐还想说什么,却见那男人将酒碗往桌上一撂,站起身来就走,径直上了楼梯。子沐眼看着他消失不见,再看看王骀与申徒加说:“我们之中要是有个会功夫的就好了,像那大侠一般走到哪里都无所畏惧。”
申徒加说:“我啊!”
“你还会功夫?”王骀惊讶道。
“不会功夫怎么打狼!”申徒加说着来了个黑虎掏心的姿势。
子沐与王骀连连摇头,王骀把包袱一提说:“走,找个房间先住一晚。”
那季四带着他们上了楼去,一面走一面说:“大房三两银子,用热水再加一两。”
王骀连连哀叹:“你这店真黑,动不动都要银子,我这身上的铲币分文未动,再往前走就至楚境,叫老夫白背着这些钱做什么?”
季四说:“你们要去楚国?这好说啊,我们这管给换钱,铜币、象鼻钱都有,但住店银子你不能少我的。”
他们走至一间客房前,季四打开房门说:“请吧。”
子沐走进客房,这房间不大,地下有三铺被子,除此之外别无他物。虽是如此,却比哪荒郊野外不知好了多少倍,子沐取下包裹,坐到铺上,见旁边两铺被子距离甚近,心中大不自在。他尚未成婚,自出生以来还从未与他人共寝一室,也许婴孩时曾与母亲一起睡过,但母亲早亡,他早就不记得了。昨夜虽与他人一起,却是在旷野之中,今日这狭小的一室,三个人何以容身?
王骀却看出了子沐的心事便说:“我们不如再要间客房罢。”
申徒加大为不解:“老先生为何要这么说?难道还有他人要住?”
子沐笑笑说:“不必不必,这已经很好了,大不了,先生和徒加在那边,我自己在这边吧。”
王骀说:“我刚刚要了些热水,公子略略擦洗下吧。”
子沐浑身又黏又痒又疼,极其想洗洗身子,却看这屋子只这一间,又小,可怎么洗浴。说话间两个僮仆已把热水抬了进来,王骀对申徒加说:“我看外面还凉快些,陪我出去走走吧。”
申徒加不解,却已被王骀拽出了房间。
“你们这公子,还真是个公子啊!”申徒加边走边说。
王骀四顾无人说:“关于公子的话,一句都不要问。”
申徒加说:“放心吧,我不会问的。他是哪个将军大夫家的少爷都不关我事,即便他是王室公子也与我申徒加无关。”
王骀一跺脚说:“行了小子,什么也别说了!”
申徒加叹道:“老先生,我虽是穷人家孩子,但是仁义道德还是懂的。老先生救我家人,我自当为您做牛做马,如若您这公子有扬眉吐气的一天,别忘了申徒加就好。”
王骀看看申徒加,他尖瘦的脸,黝黑黝黑的,两只眼睛奕奕发光,说的话却真的不像个十岁的孩子。他笑笑说:“你这小子,倒还懂事,老夫没有看错你。”
他们两人闲聊了会儿,见天渐黑尽,便反身回了客栈。
子沐已洗浴更衣了,他们各自安寝不提。
这一夜虽有卧室睡榻,子沐却没有昨日在旷野的心安,他在暗夜中张大了眼睛,看着窗户那一荧蓝光,怎么也睡不着。外面有鸟“哇——啊——”长啸,不知是什么鸟,声音大而粗厉。王骀的鼾声响起,子沐躺在那里觉得他似睡似醒,而这一切似梦非梦。他还没有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,却已是客居他乡。回首不见江山,只有这客室中的辗转难眠,那玉砌雕栏,隔了一场生死,再也回不了过去,再也难见朱颜。
子沐闭着眼极力不去想这一切,极力的逼自己进入梦中。他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,却似乎看到有人从窗户中飘了进来,他们如夜一般漆黑,像风一样无迹。他们游走在自己的身边用目光审视着自己。他们的目光如利刃,看着他。
子沐心惊,他猛的睁开眼睛,眼前一道寒光闪过,他本能的将身子一闪,那寒光却已穿透了他的肩膀。
“啊!”子沐痛苦的大吼一声。
黑衣人见没刺准,便拔出刀来直刺子沐心窝,子沐已是满头是汗,眼见那刀锋闪过,却有个黑影从旁边蹿出,黑衣人被扑倒在地。
“兄长,你没事吧!”是申徒加。申徒加将那黑衣人按在地上,两人扭麻花一般绞在一起。
子沐手捂着肩膀,温热的鲜血汩汩的淌了出来。他痛苦的呻吟着,王骀将他扶起来说:“公子……公子……你要挺住啊……”
他们面前又闪现出三个黑衣人,黑夜之中,唯见他们狼一般的目光与雪亮的刀刃,他们缓缓向王骀与子沐走近。申徒加仍与那人在地上扭打,那人一脚踹开申徒加,正要起身申徒加又跳起来,将他压在地上。
王骀流泪说道:“大侠们,你们认错人了……老朽一届草民与诸位无怨无仇……”
那黑衣人一语不发,中间的一人拔刀就要往王骀身上砍去,王骀满身哆嗦,却将子沐紧紧抱住。他惧怕的闭上了双眼。
这时只听一声脆响,那刀却停在了半空之中,子沐睁眼看去,一个戴斗笠的瘦弱男子站在了他们前面,用自己的剑鞘撑住了那个黑衣人的刀。那三人一愣,却不含糊,齐齐冲了上去,戴斗笠的男子“嗖”的拔出剑,与那三人交锋起来。
申徒加从一边爬将过来说:“兄长,你没事吧……”
子沐痛不欲生却强忍着说:“还好……你……怎么样?”
“我没事,那人被我干掉了。”申徒加笑笑,抹抹脸说道。
子沐被王骀和申徒加左右护住,瞪着眼看四个人在狭小的室内打斗。暗夜之中唯听一招一式带起的气流之声,刀剑相碰迸渐出零星火光,三人将那男子团团围住,你来我往,都欲将对方置于死地。三个黑衣人中一人趁机分开身转向子沐等人,那男子突然飞出匕首正中那黑衣人背部,黑衣人应声倒地,子沐眼睁睁的看着中刀之人在地下满身抽搐挣扎。
子沐咬紧了牙关,他却渐渐支持不住了,受伤的地方痛觉慢慢消失了,他脑子一片空白,刀剑之声也渐渐消失,他浑身冰冷而瘫软。王骀不停的说:“公子振作啊,挺住!”
子沐微微点头。突然一双结实有力的手将他抱起。一个男人在他身边说道:“老先生,我先带他走,你们稍候去太康城长溪镇寻我。”
“不……”王骀抓住那人的手臂说,“万万不行,我不能离开公子半步。”
那男人说:“你提门无鬼,那里的人都知道我。在下行走江湖多年,从不做那欺世盗名之事。”
王骀老泪横流道:“这孩子不同一般,若有丝毫闪失,老朽死不瞑目。”
那门无鬼道:“在下知道,请老先生千万放心。事不宜迟,公子的伤势过重,应尽快离开这里,你二位收拾下东西快快走吧!”
门无鬼说完抱着子沐从窗口“嗖”的跳出,消失在黑夜之中。王骀的心猛的一颤,他双手颤抖着摸黑收拾东西,看着地上四个人的尸体,心里一阵阵战栗。
申徒加扶着王骀从窗户翻出,系着床单由二楼下到地上,他们刚刚站稳了脚,只听得院中脚步嘈杂。有人在窃窃私语。王骀与申徒加在黑影中站定,却见那些人悄没声的上了二楼,王骀一阵阵惧怕,想那些人可能是见那四个黑衣人迟迟不归,而要去看个究竟——他们得尽快逃跑。
申徒加拽着王骀在夜影之中悄悄的穿过院子,爬院墙而出。
“老先生可以啊,年轻时练过吧?”申徒加说道。
王骀小声说:“别开玩笑,老朽一生读书,练什么练?”
申徒加说:“那您老很有天份嘛,假以时日,定当能与那门无鬼一较高下。”
“唉。”王骀急步走着说道,“还不是被逼无奈。我这三十年的老腰,竟也不痛了!”
他们一面说一面快步而行,生怕被那些人发现了行迹。王骀本意是出得宋国,到楚地找个地方住下,隐姓埋名过平静日子。却不想还未到楚地,那子偃的人就追杀了过来,而且下手如此狠毒,直直要取子沐的性命。王骀想到此,后背仍森然发凉,又想那门无鬼虽救得了他们性命,却不知究竟是何人,他携子沐而去,吉凶难测。王骀心内万念俱灰,如果那门无鬼是个歹人,也许他们此别,再难相见了。想及此处,王骀又是老泪纵横,可此时却不是哭的时候,他赶紧把泪抹了,和申徒加一起赶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