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骀向昭文诉说子沐的不易,这些昭文都明白,只是王骀最后说到个“苦”字上,她虽不能饮食,却突然想起许多年前,她向天倪索要味觉,天倪给了她七日味觉,她没吃什么东西却在广寒宫里喝醉了酒。那酒先是醇香,后竟变成了苦涩,子沐心中之苦怕也是这般。昭文微笑道:“昭文明白了,多谢老先生的指点。先生还是多多休息,年纪大了,更要爱惜自己的身体,这门外过堂的风极凉,会吹病的。”
王骀摆摆手说:“不妨不妨。”
他们正说着,那房门却打开了,走出来两个中年男子,他们一出门便向王骀一揖,王骀道声:“大人们请走好。”那两人便走了出去。
“先生请进来吧。”子沐在屋内说道。
王骀一愣说:“公子,昭文姑娘等候多时了……”
昭文往屋里一瞥,子沐正端坐于桌前翻着竹简,他坐的安然自若,与以往的样子大不相同了,还未等及子沐开口,昭文便说:“你们有事先聊啊,我没事的,我没事……”她“嘿嘿”一笑,三步两步的跑下楼去了。
王骀转脸看看子沐,子沐神色从容的说:“先生请进吧,将门带上。”
王骀走进房内,子沐斟过茶水,给王骀倒了说:“先生请坐。”
王骀将衣衫略略一整,坐在了子沐的对面。子沐看看王骀说:“方才这二人,先生怎么看?”
原来这两个人并不是韩凭手下,却是那萧忠之人,这二臣在朝中与萧忠交好,是那萧忠的心腹。他们此来倒是恭恭敬敬,大礼相赠,却只言及寒暖,并未提一句政事,只道公子多年在外受苦了,终回得都中,若有可难处只管开口等话。子沐便随意答了,他们又客套半晌便告退了。
王骀沉思半晌道:“萧忠老谋深算,他的心思却也明白,不过是为自己多铺条后路罢了,正如他当日投靠子偃一般。”
子沐冷冷一笑说:“真是只老狐狸!”
“不然他也不会在朝中屹立不倒这几十年。”王骀道,“只是可惜这宋王,却一心相信这样一个人!”
子沐表情愈加冰冷道:“他有什么可可惜的?若朝中皆是萧忠之属,我大事成矣!”
王骀微微将身一收,默叹道:“公子所言极是。老夫是想,既萧忠手下已知我们处所,怕宋王之人也早已知晓,这里想是不大安全了,我们要不要换个住处?”
子沐道:“这里住的舒服的很,为什么要换?”他端起茶杯来抿上一口道,“就怕子偃找不到我,若他敢站到这里,我亲手斩其首级!”他说将将茶杯重重一放,那残茶泼洒了一桌子。
“此事非一朝一夕可就,公子定当悉心筹谋,不可操之过急。”王骀慢慢说道。
子沐收回手来,将头一点说:“先生说的对,我有时是太心急了。如何去做,我已想好了,只待时机成熟,天下百姓揭竿而起,必当一举将那贼人从王座之上赶将下来!”
王骀点点头说道:“公子想好了就行,老夫年岁大了,想帮公子已是爱莫能助,只求能有朝一日看到公子南面天下的一天,便也知足了!”
子沐道:“先生莫说此话,这一天,你老人家一定能够见到的!”他目光坚毅的望向王骀,王骀看着他年轻的脸,看着他明亮的目光,又是热泪盈眶,他这些年来所经历的磨难总算没有白费,子沐长大了,有了大人的样子,他也心安了。他将泪眼一抹,沉沉的点点头。
再说萧府之中,敖治将扶枝一把抱入怀中,那感情便如泄洪之渠,一发不可收拾,又若烈火燎原,熊熊的燃了起来。扶枝此生还未与男子这般接近,心中又喜又怕,她喜是因她这些年心心念念不能忘记的小龙竟然也在想着她,并化做一俊美男子前来见她,他的深情像烈酒一般让她酥醉。她怕是因这男子与她终究陌路,他们即使真的相爱也无法打破种种桎梏,她被他抱在怀中,是无尽的甜蜜,然而这甜蜜之下却暗藏着种种艰辛与不测。
扶枝的心万般凌乱,这凌乱严重的影响了她感受幸福的能力,她终于狠狠的将敖治推开说:“不行,我们不能这样!我是要嫁与郭公子的,你快走吧!”
“扶枝……”敖治心痛万般,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女孩,乍然面对她竟不知要如何是好,他后悔昨夜没有多向天倪请教下这方面的问题。
扶枝向后一步,坐在床上,如失了魂魄一般。敖治只站在她面前手无足措的看着她,她静坐片刻,却突然放声哭了出来。她哭的一点也不像个闺阁女子,她哭的一点也不含蓄委婉,而是像个小孩子一样没心没肺的放声大哭。仿佛整个世界都欠了她的,这世界确乎欠她的太多了。若说在母亲去世之前,她还是个衣食无忧的富家小姐,但在父亲另觅新欢、母亲悲痛去世之后,这世界留给她的只剩了富贵与寂寞。她像墙角的一株草,无声无息的荣枯了十几年。
今天,她终于有了一个爱人,他站在那里,给了她哭泣的力量。她要趁他在此,将这些年来心中的委屈尽皆哭出来。不然,这一辈子,恐怕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。
“扶枝,你不要哭了,是不是小龙做错了什么?我……”敖治急的不知如何是好。
听他如此,扶枝终慢慢的停了下来,她心中舒坦了不少,又展露出了笑容,她说:“对不起,你没有做错什么,我只是突然想哭一下而已。”她起身走到敖治面前,伸出双手将他的脖子环住,她那红肿的双眼里闪着清亮的光芒,她盯着他,仿佛水面反射的阳光。
敖治想,此刻应是该吻她了,他便将头一低,就势吻在了她的额头上。扶枝依着他伸直了身体,敖治将头略略一偏轻轻的吻了她的唇。扶枝浑身一个激灵,那敖治却已抬起了头,他们睁开眼睛看着对方,轻轻一笑。
“我这样做对吗?”敖治问道。
扶枝摇摇头。
“感觉好吗?”敖治问。
“很害怕,但很刺激。若平日之事皆若死水,那此时此刻便是滔天巨浪。”扶枝说道。
“若是那浪再高一些呢?”敖治道。
扶枝突然红了脸说:“还待如何?”
“我也不知道,我们不如先脱了衣服再说。”敖治道,“说不定脱完衣服就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。”
扶枝的脸更红了,她想她一定是疯了,她竟光天化日之下将一个男人私藏在她的卧房之内,还要听他满口污秽,竟然还心花怒放,如发现一个新世界般的惊喜。她看着他宽衣解带,只是忍不住的想笑,喜欢一个人,他的一切行为竟都是可爱的。
敖治将外衣与鞋皆脱了,回头看扶枝时,扶枝却呆立在那里。敖治笑道:“你这是怎么了?”
扶枝笑说:“哪有你这样的?我们这算是要洞房吗?”
敖治也红了脸,他返过身来,又亲了扶枝一口说:“世间男女之事,小龙只是听闻,并未亲见,更未亲历。如若小姐你不愿意,敖治也不相求。”他心中急躁,不知要如何道尽心中所想,正见扶枝的室中有笔墨,他将笔取来,拣起自己掉在地上的衣服,在上面挥笔便写。
扶枝也看呆了,她问道:“你……你这是在做什么?”
敖治写完,才将笔一摔,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:“送给小姐的!”
扶枝凑过去看时,不觉耳热心跳,原来方才她所写的诗句已全被敖治看在了眼中,不仅如此,他还步她的韵又成一首,只见他写道:
“瀛岛十年忆红颜,瑶台镜碎尚难圆。
抽筋断骨心不改,褪去原身着青衫。
看世间,千华漫,欲执君手度经年。
山青水白天地老,乘风驾鹤不回还。”
扶枝是又惊又喜,又心酸又为难。可此时此刻,此情此景,她却什么也顾不得了,她看着敖治,敖治也看着她,他们彼此都美若春华,若再不相爱,岂不辜负流年?扶枝颤微微的抬起手来,将头上钗环一件件取下,放在桌上。她直盯着他,将衣衫漫解,香罗轻分,那丝丝缕缕如水一般委地,只有一个扶枝,如皎皎明月般站在眼前。
敖治不禁瞪大了双眼,他看着她的身体,浑身的血液都要凝聚了。
扶枝轻轻一笑说:“刚才谁那么勇敢来着?这下怕了?”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敖治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,“只是没有想到……我与你不大一样……你别见怪。”
扶枝笑道:“当然不一样,男女之别又有什么要见怪的。”她一转身退到床上,她将被子往身上一捂说,“外面太冷了,我得暖暖身子。你别过来!”
敖治哪里禁得住,便也跟了过去,刺溜一下钻入她的被中同她挤在了一起。
而萧府的另一边,月琴的住处,那李妈将方才之事原原本本的述说了一遍。月琴听罢大惊道:“你们竟然没有搜出来?真是一群饭桶!”
“奴婢无能!请夫人责罚!”那李妈叩头如捣蒜。
月琴狠狠的从胸中吐出一口气来:“罢了罢了!那丫头诡计多端,谅你们也降不住她。只是这丫头平日并不糊涂,今日为何如此?倒是蹊跷的很。”
那李妈眼神贼亮的看着月琴说:“这丫头人小鬼大,从小就爱看些杂七杂八的书,常常独自叹息,心中定是早有人了,今日那些下人们所见的男子定是小姐的老相好呢。”
月琴不禁笑道:“她一个姑娘家,大门不出二门不迈,哪来的相好?”
李妈细想也说道:“确实如此,老身看着小姐长大,也从没见过她接触过什么男子,真不知这个男子从何而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