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忠将那郭家送聘礼的人们安排好了以后便自去了,那些小厮们见萧忠走了,只得那执事一个眼神,便如饿狼扑食一般涌到席上,举杯倒酒,举箸夹菜,大吃大喝了起来。敖治混在他们中间生怕露了馅,便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故意将那酒倒在腮帮子上,又扯来一只鸡腿,只啃两口便往旁边一扔。过了一会儿,见那些人们都有了七八分酒意,敖治心里不禁一喜,他趁人不备溜出了饭厅。
饭厅之外是一道回廊,敖治将帽子脱下来东张西望,只见远处有两个侍女坐在石阶上刺绣,一面绣一面轻言细语,其间夹杂着清亮的笑声。听着这世间女孩美妙的声音,敖治想她们定是好人,不妨就请她们帮忙吧。他如此想着,便走了过来。
那两个侍女见有个陌生男子走来,皆停下了手中的针线一齐看着他。敖治见那两个侍女虽不十分艳丽,倒也匀净舒展,在这明媚的冬日暖阳下是一幅别样的图景,他微微一笑说:“二位姐姐好,在下想请问萧扶枝小姐住在哪里?”
那两个侍女瞪大了眼,看着这年轻男子,他竟然毫不避讳的问小姐的住处。两个侍女面面相觑,若是旁的男子,她们定叫管家过来将他打将出去,可眼前的男子却温文有礼,如和煦的春风迎面拂来,让人无法抗拒。她们也冲他笑道:“阁下姓甚名谁,从何而来,有何事要找我家小姐?”
敖治道:“在下是扶枝小姐的故友,多年不见了,想见一见她。”
那侍女打量着他,见他一身走卒打扮,又听管家道近日来家送礼之人甚多,便想他定是哪家仆役,她俩笑道:“阁下请回吧,小姐从未有你这般朋友。”
敖治急的涨红了脸说:“人不可貌相,二位姐姐不能单从外表来看人,在下虽不是王侯显贵,但确是扶枝小姐的朋友,请二位姐姐行行好,让我见一见小姐吧!”
“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,你若再不走,我们可要喊人了!”那两个侍女道。
敖治急的团团转,抓耳挠腮不知要说什么才好,那两个侍女见状皆用手绢子捂着嘴发笑。
“彩凤、绣鸾,你们干什么呢?怎么跑那边去了?”有一个女子远远的喊她们道。
“我们这就过来!”她们二人收拾着东西赶紧就走。
“喂,二位姐姐,请留步。”敖治见她们要走,更是急的不得了。
“你……你别跟过来啊,你再过来我们可真要喊人了!”一个侍女道。
“小姐,小姐,快跑!这个赖子要寻你呢,快喊人来将他打跑!”另一个道。
原来那女子正是萧扶枝,这两个侍女正是她房中的女婢。扶枝听她们一言,果见她们身后有一陌生男人跑来,她心中一惊,大叫一声转身就跑。
敖治一听她们喊“小姐”,便知这小姐正是当年的萧扶枝,他心中一喜,跑的更快了。那三个女人如同鹰爪下的小鸡般没命的狂奔。
“扶枝小姐,扶枝小姐,你可曾记得十年之前的敖治吗?”敖治在后面喊道。
扶枝听闻“敖治”二字,立刻停下了脚步,而那两个侍女却没来的及停下,竟直撞到了扶枝的身上,三个女人倒在了一处,犹大喘着气。
“小姐……你,怎么突然就停了……”彩凤说。
“就是啊……我们没压到你吧……”绣鸾说着便与彩凤一起拉她起来,给她拍身上的土。
她们整整衣衫又整整鬓发,却见那男子正无限深情的静立于前,深深的注视着她们的小姐。而萧扶枝也像被人摄去魂魄一般,直直的盯着眼前的男子,她眼睛睁的那样大,她的目光那样直接,她与那男子面对面站着,完完全全的与他对视。
那彩凤与绣鸾吓的魂不附体,扶枝是郭家未过门的媳妇,她本应守在闺房,拒绝同一切不相关的男人相见,一心一意的等着嫁给她的夫婿。可她却在这园中这样毫不顾忌的站在那里,让一个陌生男子这样看着,简直是离经叛道,天理难容。
不仅如此,那男子还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来,萧扶枝却并不避让,只看着他,脸上浮现出一丝清甜的笑意。她这一笑,还是十年前的样子。至此,敖治才认定,她正是那扶枝小姐。扶枝看着他一点点走近,她伸出手来放在了他的鼻子上,他亦轻轻一笑。扶枝不可思议的望着他,心中有无限猜测,可当她将手放到他鼻子上的那一刻她才认定,他便是曾经的那条小龙!
“手比以前瘦多了。”敖治说道。
扶枝却将嘴一撇,再多的笑意也挂不住了,她的眼中滚下泪来。她环顾一圈,见四周无人,便拉起敖治的手说:“快跟我来!”她拉着敖治便跑。
两个侍女你看我我看你,皆不知这扶枝小姐是着了什么魔。
扶枝拉着敖治一直跑到她的小院之中,她急忙将院门闭了,敖治正抬头欣赏那院中两树斑斓的梧桐,却被扶枝猛的一拉说:“快到屋子里来!”便把个敖治又拖到自己的屋内,她将门窗皆掩了,才大大的松了口气。至此她才有机会仔细的看那敖治一眼。
敖治见她长大了许多,也漂亮了许多,身形却比从前更单弱了,再不复往日胖乎乎的样子。扶枝也看着他,想像着他当年的样子,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。
“扶枝小姐,谢谢你当年对我的照顾,敖治至死难忘。”敖治道。
“别……别说这些了。”扶枝说。她沉默半晌方开口说,“你这些年过的可好?又是如何从那小龙变做现在这模样的?”
敖治又想起自己的修行来,便只轻描淡写道:“我拜了一高人为师,修行了这些年,便修成人身。只为能前来见小姐一面。”
扶枝心中一阵刺痛,她低声道:“你若见我,早些也好,晚些也好,为何偏偏要在此时?”
敖治不解道:“此时小龙刚刚修行圆满便紧着赶了过来,我……我是遇到故旧,在来仪客栈耽搁了两日,小姐切莫见怪。”
扶枝不禁一笑说:“你果然还是那个小龙。”她说完又伤感道,“可惜,我却再不同以往了……”
敖治笑道:“怎么会?你还同原来一模一样,只是瘦了些,更漂亮了些。”
扶枝娇羞一笑。敖治突然看到桌上的书简,他将头一偏去看那诗句,扶枝把脸一红,一把抱了过来。敖治一笑说:“是你写的么?我还没看清楚呢!”
“不许看了!”扶枝佯装生气道。
“是你昨天夜里写的?”敖治想起昨天的梦,那梦中扶枝便是在桌旁提笔联诗。
“不……是今天早上写的。”扶枝说道。
敖治微微一笑,他看看扶枝说:“眼睛红红的,定是晚上总不好好睡觉之故。”
扶枝耐不住他看,他看一眼,她脸又要红了,她将眼瞟向窗外,却见院里两个粗使的小丫头正跑过去开院门。扶枝想定是彩凤与绣鸾回来了。但是那门开时,却有许多家丁跟在彩凤与绣鸾身后进了院子。扶枝大惊道:“这两个死丫头,竟然出卖我!”
敖治也看到了那些人,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,便问扶枝:“我该怎么办?”
扶枝将他推向里屋说:“到这里躲一下。”
敖治被推进房中,扶枝便把里屋门关了起来。她走至前门,冲那些冲入院中的家丁们道:“你们是什么意思?光天化日之下来本小姐院中做甚?”
那为首的家丁名李大,他一揖道:“得罪小姐了,方才小六儿见有一陌生男子潜入了小姐的院子,我们生怕小姐有危险,便赶了过来,正巧在门口遇上了彩凤与绣鸾姑娘。”
“可笑!这深宅大院之中,哪来陌生男子?彩凤绣鸾,你们可看见了?”扶枝厉声问道。
彩凤与绣鸾赶紧摇头道:“没……奴婢并没有看到。”
扶枝笑笑说:“并无什么可疑之人,李大管家请回吧。”
李大却不罢休,他说道:“怕是那贼人躲在某处,小姐并未看到吧,不妨让在下搜查一番,定将这厮揪出来。”
“大胆!”扶枝道,“你们可看清楚了,这可是本小姐的卧房,你们这些粗手毛脚的男人,怎可入内,大管家在这府中多年,连这点子规矩也不懂了吗?”
“他们不能进,老身可能进得?”突然从人群之后走来了李妈,李妈还带了一队婆子,她左右看看那婆子们说:“给我搜!”
“喂,你们!”扶枝张开手去拦她们,却被那李妈拦在了一旁。
李妈凑近了扶枝,盯着她细声说道:“我的小姐啊!妈妈也是为你好啊,小姐若是清白,还怕一搜吗?今日若不将小姐之卧房搜查清楚,怕小姐是永远洗不干净了!”
扶枝浑身一冷,她方才拉着敖治跑过来,她心里着急,并未看清周围有何人,怕是真有人看见了也未可知。她说:“你们究竟看到了什么,要如此编派我?我可是有婚约在身的,若这样闹下去,这是摆明了要毁我名节啊!”
李妈妈道:“小姐啊,正因如此,所以老身才会来。这事最好就止于此,千万别被那月夫人听到什么风声才好。”
扶枝心虚,却不敢再多言,她见那些婆子们真的在她的房内到处搜查了起来,更是心急如焚,她见有一个婆子要开里屋的门,便急忙返身跑至屋内喊道:“不许进那屋子!那是我的卧房,你们这些做粗活的婆子的手别脏了我的门!”
那婆子赶紧收回手来,跪倒地上说:“老身失礼,请小姐恕罪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