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说子沐与申徒加被抓走以后,被关押在一个黑漆漆大笼子之中,这大笼子里同时关着有几十号人,他们皆漠然的或站或坐,大概都知道自己身陷此处是凶多吉少了。申徒加看看子沐,他铁青着脸,一语不发。
“二哥,别担心,他们肯定会来救我们的。”申徒加说道。
子沐淡淡的一笑,如果命尽于此,他的心是万分不甘,可此境况谁能救他?那门无鬼是个神出鬼没之人,且不知他出手相救是为何故,却不能次次都指望他来救命。唯一能救他们的便是那无所不能的上仙天倪。昭文此去,定要回去找天倪来救他们。子沐往肚子里咽了一口气说:“确实,我们那个‘大哥’,定然不会忘了他这两个落难兄弟的。”
“对对!小弟正是此意!”申徒加说道。
子沐瞥了一眼申徒加,不再说话。他一如身边那些人一样,茫茫然如散尽魂魄的躯壳一般。
这时铁锁“叮当”的响了,众人皆是一愣。两个玄门教徒走了过来喊道:“都出来,都出来,天师有请了!”
那些人们一听,都跪趴于地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。
“都起来,都给我起来!”那玄门徒连踢带拽的把他们都赶出了笼子,他们十几人,皆被铁锁捆着依次走至外间。那真如地狱般的景象,那里暗的一丝光也透不过来,虽那条桌上摆着几荧烛火,可那烛火却也照不透这沉重的黑暗。赤张满稽那张脸在烛光下更如面具一般不着喜怒、不见哀乐,只那嘴角勾着一抹狰狞的笑。
他们再环视四周,那四面皆是种种勾斧之类的刑具,每一样都滴滴答答的滴着黑色的稠血,窒息的空气中亦是生血的味道。子沐胃中隐隐做呕,所幸他一日不曾吃食,并吐不出来,只吐出来两口酸涩的黏液来。他看着这一切,双腿已是瑟瑟发抖。死他不怕,他十二岁的时候就勇敢的死过一次,他怕的是死在这样的地方,死在这些人的手中,死的痛苦难堪……
但还没等子沐回过神来,却只听见旁边的人们齐齐喊道:“天师饶命!天师饶命!小的世世为奴,哪能是什么太子?天师必定弄错了!”
赤张满稽冷冷一笑道:“本天师看你就像太子,杀了!”
“是!”两个玄门教徒一拱手,便将其中一人像麻袋一样拎将起来,那人像牲口一样被捆绑着悬挂了起来,他不停的挣扎嘶吼,一个教徒将砍刀一挥,寒光闪过,直刺入那人的心窝,鲜血“噗”的喷了出来,溅了那杀人者一脸,其余人只听这一声,尽皆安静了下来,他们仿佛坠入冰窟一般,从头凉到了脚,每一根脚趾、每一根发丝都冰透了,连呼吸都是冰凉的,心跳亦是冰凉的。
子沐被吓傻了,有几滴血溅到了他的身上,仿佛火光滴到水中,发出剧烈的嘶嘶响声。他猛烈的喘着气,看着一个大活人,一瞬间变成了个血柱子。
赤张满稽笑笑说:“赶紧拉下去,趁着热乎劲,孝敬了大天师。”
“是。”两个人将那尸首取了下来抬走了。
赤张满稽在众人前面晃晃说:“我看看,谁还是那宋国太子呢?”
众人纷纷向后退都哆嗦道:“不是的……天师弄错了……我们都不是太子……”
“你!就是你!”赤张满稽又揪出来一人。
那人又是鬼哭狼嚎一般被挂起来杀掉了,众人皆面如死灰,怕的要死,却也反抗也反抗不得、逃也逃不得。申徒加只哆哆嗦嗦的念叨着:“大哥,来救我啊,大哥,来救我啊!”
赤张满稽又在人群之中看时,人们皆吓的屁滚尿流,都“祖宗、爷爷”地叫着,俯地求饶。赤张满稽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,却唯见子沐一人直挺挺的站着,直愣愣的盯着他。
“哟!这小子倒是胆子大,你不怕么?还是被吓傻了?”赤张满稽尖声道。
此刻的子沐真的不再惧怕,有一种力量从他的胸中喷薄而出。他盯着赤张满稽道:“不许再胡乱杀人!我就是子沐,就是你们要找的宋国太子。”
听闻此言,众人都惊呆了。连赤张满稽都不曾想到有人会站出来承认自己是宋国太子。他惊疑的看看子沐,又返身跑到桌上拿起那张画像来,将画像放在子沐的脸旁边仔细对比着看了半天。
子沐冷冷道:“不必看了,当年我们亦是见过面的。十年之前,太康城中,子沐犹难忘记天师那一掌。”
赤张满稽一听,先是一愣,后慢慢的笑了起来说:“怪不得……一直觉得你有些眼熟……只恨本天师当初没有多用几成力气,不然也不用再花大力气来寻你了!”
“是子沐命不该绝……”子沐道。
“哼!天道轮回,今日太子殿下可又落到了本道的手中,我看你今日还能有何能耐?”赤张满稽说道。
“把他们都放了,我跟你们走!”子沐说道。
众人一听纷纷跪在子沐脚边道:“多谢殿下,殿下真是菩萨转世啊!”
十年以来,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跪下,叫他“殿下”,可他的心却早已坚硬无比,他既不悲也不喜,只定定的盯着赤张满稽一字一句的说道:“快把他们都放了!”
申徒加连夜从那魔窟中逃脱了出来,他不分东南西北的往外跑,却迷了路。外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。他亦是饿了两天的肚子,再也跑不动了,他又累又困又饿,心里又着急,却寻不到路。可他却一刻不停的跑着,一面跑一面往下流泪,仿佛他一停下来,子沐就会遭受不测,他知道他再怎么跑也没有用,可他却不敢停下来……终于在一个拐角处,他被一个台阶绊倒了,痛摔在地上,他抱着大地,哭个不住。
时值夜深人静,家家户户闭门沉睡,申徒加的呜咽之声便传的很远。正好那昭文夜来无事,倚在窗边看星星,便听到了这哭声。她一听,心头忽的一动,辨认出是申徒加。她二话不说“嗖”的飞出窗来,夜色之中也不怕被人看到,她便腾空而上寻找他,不出一盏茶的时间,便在一条街角找到了蜷缩着身子痛哭不止的申徒加。
“三弟!”昭文小声喊他。
申徒加一听,赶紧止住哭,四下里看看,却看不见人,他想定是自己听错了,不禁又咧嘴欲哭。昭文却从空中跳到了他面前说:“三弟,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在这流眼泪?也是个没羞的!”
申徒加一见昭文,赶紧抓住她的双手说:“昭文姑娘,快快救救二哥吧!”
昭文一听,脸色一变说:“方生他怎么了?他没有同你在一起?”
“二哥他被那些人带走了!”申徒加说道。
“什么?究竟怎么回事?”昭文问道。
申徒加便将事情从头讲了一遍,包括那玄门教之人如何杀人,亦与昭文讲了。及至后来,赤张满稽要放他们走时,他们自己也不敢相信,一见那门打开,他们便什么也顾不得,一齐连滚带爬的逃了出来……
“这个人……匹夫之勇……”昭文气的直跺脚,“他怎么总是这样子?”她看看申徒加说,“算了,你回来也是好的,先同我回去吃点东西睡一觉,好好休息休息吧!一天不见,看你都成什么鬼样子了!”
于是昭文拉起申徒加腾空而起,直飞回了“惊鸿坊”之中。
回去之后,昭文敲开王骀的门,将申徒加交给他。王骀见申徒加回来,十分欣喜,又听闻子沐被带走,又无比担忧,但他却说:“我们且不必过虑,他们既已知公子身份,必然不会加害于他。他虽是受些折磨,性命定是无虞。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来救他。”
“老先生所言极是。可是他们那么厉害,如何才能救得方生?”昭文说道,她突然叹了一口说,“那个什么门无鬼,说的好好的要帮我们,怎么也不见他出来了?言而无信!”
王骀说:“我们与他素不相识,又不曾许其恩惠,怎么能奢望他次次出手相救?无论何时,都要尽量靠自己才行。”
“先生说的对,可是我们要怎么做?”昭文问道。
“他们抓了公子定会奔商丘而去,此处距商丘路远山遥,我们……”王骀思来想去,却无一计可施,他已年迈,自己行动尚且不够利索,怎么能够去救人。况且他们弹尽粮绝,无钱无粮,怎么长途跋涉去跟上那玄门教徒。而他们又人单力弱,无论如何也不是他们的对手。
见王骀深皱双眉,百思不得其解。昭文便知他亦无计可施,便起身说道:“你们别忧心了,我这就回山上找仙父去,他一定有办法的。”
王骀听她一言亦起身一揖道:“这……真是有劳姑娘了,当日天倪仙人独自回去,定是我们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,还忘仙人能不计前嫌出手相助,实乃因公子之命关系甚大,老朽这十年来皆是为他,若他有任何闪失,老朽虽死亦无颜面见那九泉之下的先王啊!”
昭文听罢心中亦十分难过,想起当日她开口要他回去,他说的那些话来,她是最无颜再见他的人,可为了子沐,她却必须要去。她将心一横道,算了,这张老脸不要也罢,就去山上求求仙父吧。若方生真的遭遇毒手,到时可就后悔莫及了。
于是,昭文看看王骀与申徒加说:“那我现在就去了,等天亮时,定能带仙父回来。”
“有劳姑娘了。”王骀与申徒加道。
昭文走出惊鸿坊来,看四下无人,便要腾空,她刚要施法,却突然看到不远处站着那个戴斗笠的门无鬼。昭文一见他先来了气,冲他喊了一声:“喂!你这家伙,说要保护我们的,怎么反倒成缩头乌龟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