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说宋康王暗夜偷袭攻城,在夏英的带领下奋力进攻,众将士得令,复又直冲而上,却只见高墙之上霜刀闪过一个个死士跌落下城楼,但他们却毫不退却,一旦爬上去,便死死的扼住对方,与之肉搏。随着登上城墙的宋王兵越来越多,他们终于杀出了个破口,众兵士一涌而上从宫墙上翻了进去。
圆月之下,那原本寂然无声的庭院铮铮然响起了兵戎相见之声。
子沐于正阳殿中听到不远处的声音,知那宋王之人突破宫墙闯了进来,他虽与他们战过几次,可他们潜入到他的驻地,如此切近的攻袭却着实令他心惊。厮吼之声遥远又切近,让他想十多年前的那个月圆之夜……彼时仍是子偃的军队,他破城而入,篡取了宋国政权。而今却又是他,在这样深浓暗夜妄图取他性命,永除后患。
子沐身着甲衣,手执长剑,独自立于大殿中央。
今日与十年之前又大不相同了,他已长大成人,能够上阵杀敌,再不是从前那般任其宰割的懦弱太子了。子沐如此想着抬眼望穿殿门,听着刀兵之声,心中的惧怕荡然无存。
可他一抬眼,却见到昭文站在大殿门口,却是背对于他。
“昭文……”子沐道。
“你别害怕,不管发生什么,你都不会有事。”昭文说。
子沐淡淡一笑说:“多谢你的好意。”
昭文衣衫被夜风吹起,她并不回头看他,只说道:“夫妻之间,何必言谢。”
子沐一愣,恍若失忆一般。这些日子以来,他仿佛早已忘记他曾与昭文结为夫妻,他也早已忘记他与昭文在姑射山下那十年温煦的时光。他缓缓回过神来,只见月华冷冷铺于大殿冰冷无言的地面之上。而昭文站在冷风之中,飘飖若仙。
见子沐无言,昭文缓缓说道:“终于知道为什么仙父总是要我回去。只有回到姑射山中,才能守住原本的心。这浮华尘世,看着虽美,实则狼藉丑恶。就如同你们人类一般,好看的只是皮囊,皮囊之下皆是森森的白骨与红肉,着实可怖。”
子沐听她此语只觉可笑,他说道:“此乃造化之功,生而如此,又能如何?人可怖,牲畜亦如此,看来只有草木是最最干净的了。”
昭文叹道:“我曾百般希冀能得人之身躯,如今看来竟是全错了。那些未曾亲近的终是美的,一旦睹其全貌,终见其不堪与晦暗,倒不如不知的好。”
子沐情知此话是在说他,他虽自惭形秽,但他身处风口浪尖,却再无选择,他默然了片刻道:“可你还是愿意为了这个不堪、晦暗之人而站在此处,保其性命。”
昭文笑笑说:“我只是在保我的初心而已。”
两人自此再无他话,只听得潮水般的厮杀声渐次逼近。宋康王军队大举攻入,子沐之兵不敌,纷纷败下阵来,被宋康王之军斩为烂泥。大殿之中的烛光照在子沐的脸上,他面上浮上来一丝惶恐。
韩凭带着近卫军赶来护驾,却看到昭文站于一旁,他看昭文一眼,却径直走向子沐身旁说:“宋王之人实力太强,我们想必要殊死一搏了,万不得已时,此地怕也得弃之而去了。”
子沐心头一暗,此处近临都城,且四周有良田牧场,若弃此处而去,定当狼狈逃窜,再无据地,往后的仗可要如何来打?
韩凭似是看出子沐心中的犹豫,他斩钉截铁道:“君上,先保命要紧,此身若在,一切皆可重来!”
子沐默默的点了点头说:“听韩将军的。”
眼看着那宋王之士如饿狼一样杀了过来,直冲到正阳殿外,为首一人高呼道:“谁取废太子人头,赏金千两,封万户侯!”人群顿时哗然,蜂涌而上。
这时那殿前闪出一个黑影大喊道:“此为禁处,谁敢前行一步!”
众人一听,乃是个女子之声,尽皆大笑了起来。那女子居高临下站在殿前,正是云无涯,她手执双刀道:“想取君上人头者,先问问姑奶奶手中的刀同不同意!”
韩凭等人于殿内见云无涯只身迎战千百敌军,心中都捏了一把汗。几员大将纷纷站出来,立在云无涯的身旁道:“云将军,这不是儿戏,且请退后。”
云无涯轻轻一笑,只身冲入了敌军之中,她身姿轻盈,动作飞快,双刀挥动间,那敌军便如同屠夫案上肉片一般被切做数段。一时间碎尸遍野,鲜血成河。可敌军人数甚众,人人心中都想着那“赏金千两,封万户侯”却皆不怕死,像蚂蚁一样将云无涯团团围住。
几名将领亦冲将进去,乱斗了起来。
众人血战正酣,子沐等人站在大殿之上,却看到越来越多的敌军冲了过来,他们的人力渐渐不敌,情势十分危急。韩凭等人皆抽出剑来将子沐团团围住。昭文看不下这血腥的场面,只想用什么方法来阻止眼前地狱般的一幕,她运起内力,却不知要用何法,她无法将他们赶走,又不能杀人,心中正乱做一团,却见天空中一阵狂风大作,那混战的人群都被吹的东倒西歪,人们抬眼看去,只见圆月之下闪过一个带斗笠的瘦小身影,正是云无涯的师兄,门无鬼。
敌军却不管不顾,仍在奋力厮杀。云无涯见门无鬼前来心头一喜,她飞身从人群之中冲出,道:“师兄如何前来?”
“知你有难,特来相助。”门无鬼道。
门无鬼与云无涯携手,于正阳殿前划出巨大的结界,他们二人齐齐发力,内力尽皆迸发,敌军皆被弹开四散。门无鬼与云无涯静坐正阳殿前,默默运气,那屏障发出了幽蓝之光,敌军皆血肉之躯莫得能近。昭文见此亦赶忙将内力运起,为他二人传输功力。那结界越发光彩四溢,敌军但凡有近前者皆被击出几丈远去。
自此,敌军皆如见了鬼一般,不知该如何是好。此时曦光初现,那正阳殿沐浴在一片金光之中。宋王军首领夏英见此,只道是天示征兆,那太子本为真龙之身,他们本为其臣子,遂终不得近其处所,他心内惶恐,进退两难。
子沐军中方才被打散的残部们皆复又聚集起来,奋起反击。夏英一看,今日之事怕是难成,便赶紧冲部下道:“全军撤退!”
宋康王之军急欲撤退时,却哪有那么容易,宫门被关死了,他们深陷宫内却无云梯可乘,只得再与之交锋。无奈子沐手下之人,见时来运转皆士气大涨,纷纷提起刀剑,将那敌军一顿猛砍。一群人从晨曦战到天亮,那前殿大院如血洗一般。夏英手下数百人被杀的所剩无几,夏英被团团围住,只得弃械投降。
一夜混乱之后,子沐力扭乾坤反败为胜。宫城之内众人皆欢呼一片。那老弱妇孺皆出来清点敌军所留下的盔甲兵器。被俘的敌军皆被安置在一旁的马棚里捆了。
子沐终于松了一口气,握剑的手早已僵了。他直握了一夜的剑,终于可以放下了。他如瘫痪一般软在椅榻之间,朝殿门口看去,东方的朝日正冉冉升起,而殿门旁却再不见昭文的身影。他想起昨夜与昭文相处的片刻,诚然如做梦一般。
昭文最担心的却是王骀,虽然她情知有天倪在王骀不会有事,可一想到他年事已高,怕心里承受不住,一见子沐平安无事,便赶紧跑去看王骀。果不其然,天倪守在王骀的身旁,正端着药碗喂他喝药。
王骀见昭文过来,便问道:“公子可好?有没有受伤?”
昭文摇摇头说:“他没事,毫发无损。”
天倪看着她说:“脸色煞白,可是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了?”
“是的,我觉得很难受。那场景……恐怕地狱都不会如此。”昭文说。
“登上王位的路就是如此,你以为鲜花着锦,人人恭迎?”天倪道。
昭文道:“从未想过这世间竟这样残酷、残忍。就连茸花妈妈也……记得当时她手把手教我唱歌,她是那样温婉的一个女子,而如今却……人怎么能这样复杂多变。”昭文耷拉着脑袋说,“仙父,我又觉得好累。”
天倪温然一笑说:“累的话就再睡上一觉吧,睡醒了就会好了。”
昭文还没有反应过来,天倪却在她面前将手一挥,昭文即刻失去了知觉,瘫倒在地。天倪将她抱起,冲王骀说:“我先送昭文回房去,一会儿再来陪老先生。”
王骀道:“无妨无妨,上仙且去,我没事的。”
宋王宫中,宋康王子偃见天已大亮,而派出去的队伍却迟迟不归,心里正不得主意,却见一宫人急急扑来跪倒阶下奏道:“君上,夏将军处派来信使,急欲求见。”
宋王急命道:“快快宣来。”
那信使乃是留在城外未攻入城中的将士,是夏英特留在外的一队人马,他们专管接应。但他们在外久等却不见人出来,直到天亮才听到城中子沐军的欢呼之声,便知情势不好,只赶紧回来报信。
“夏将军全军覆没,自已也被敌军所俘,吾等在外接应,见其身陷,只得回来将此信告与君上。”那信使说道。
宋王此举志在将子沐一网打尽,即使不能取其首级,亦要将其打个落花流水再难兴兵。可不承想竟是这样结果。又听闻信使奏他们初始时便受到狙击,那子沐仿佛早有防备时,更是惊讶不已,子沐竟有这等警觉之心,若不是他神机妙算,便是事先走漏了风声。如此一想,宋王心绪大乱,本来胜券在握,如今竟大受打击。他挥挥手让信使退下,又急传萧忠入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