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子沐站在茶庄门外看着“九眼独活”几个字,恍若隔世。他四下望望,便问一过路之人道:“这位兄长,请问下九眼独活医馆在何方?”
那路人停下脚来看看子沐说道:“这位兄台是有多少年不在太康城了?曾经确有个医馆名‘九眼独活’,后来那医馆就不开了。再后来有人借其名号开了这茶庄,你若问这城中的年轻人时,他们皆不知有九眼独活医馆了!”
子沐一愣道:“为什么?那医馆不是开的很好吗?秦先生医术高超,太康城人十有八九都得其恩惠呢。”
那人看看子沐将他拉到身边小声说道:“你不知道啊,十年之前,那秦先生得罪了大道天师,还杀了人,后来就跑了……”
“大道天师?”子沐突然想起季咸来,秦无庸怎么可能与他们扯上关系?
“再后来那两个弟子撑不下去,也没了踪迹,所以人们都渐渐将那医馆忘却了,幸而你问的是我,若问他人时,还真不一定能知道这些呢!”那路人说道。
“真是多谢这位大哥了!”子沐连连作揖道。
“不客气,不客气。”那人回了个礼便走了。
子沐听那人一番话,心中空茫无比。本来以为秦无庸等人会一直在这里,迟早能见,他便没有多想念他们,及至他到得此处,得知他们早已不在这里而不知所踪时,他突然十分的想念他们。那秦无庸是他的救命恩人,他一生都不会忘记。子沐想找到那石桥,想找到曾经医馆所在之地,但他不熟悉路,在那城中走走转转竟然迷路了。及至日正中天时,还没找到回去的路。他越走越着急,大冷的天,竟走出一身汗来。
子沐正穿街过巷四处打听去路,突然有三四个青年男子挡住了他的去路。他们上下打量着他。子沐看着他们几人,想这光天化日之下,劫匪应该不敢动手,再说他身无长物,也不会招致劫匪,可他们窥视的目光着实令人不安。这时,其中一人走向前一抱拳说道:“阁下可否借一步说话?”
子沐不知他们有何目的,只惊疑的望着他们。那几人见子沐满脸惊恐也不答言,倒莫名其妙的相互对望。方才那人仍旧抱拳说道:“阁下可否借一步说话?”
子沐却一回身撒腿就跑。那几人便喊道:“阁下请慢走,我们有事相问!”子沐哪里肯停下,只一溜烟的跑了去。可他却不认得路,而那太康城却是大道极少,巷陌极多,子沐左冲右拐,跑了一盏茶的功夫,突然又看到那几个人站在路中间,原来他又跑回了原地。
那些人见他回来,面露喜色道:“阁下回来了?我们想问阁下可否是方生公子?”
子沐听他们叫出了他的名字,更是吓的连连后退——这些人定又是那些玄门之徒。虽他与天倪同行可得其庇护,而眼下却是形单影只,若是再被他们抓走,不知被摄向何方,天倪又如何再去救他。他又想总让天倪救他,也十分难堪,每次天倪救了他总要得瑟几天,令他十分不爽。
那些人见他若有所思、神色惊慌,一句话都不答,也不禁怀疑,他们窃窃私语道:“可是认错人了?”
“认错人倒是常事,这不打紧。不过此人确与公子极像,还是再确认下为好。”另一个说道。
结果还是方才的一人往前走了几步说道:“在下聂远,是韩凭将军手下副将。特微服暗寻公子下落,阁下若是方生公子,且跟我们走一趟,无需害怕。”
子沐打量着他们,只恨曾经没多认识几个韩凭手下将官,他远远说道:“你既说是韩凭手下,可有韩凭手书?”
“没有。”那人说道。原来韩凭派人寻访太子下落时为了怕走漏风声,只给徐庆写过一封亲笔信令其勿必亲手交到子沐的手中,其余人皆传的口信,并无书信为证。
子沐一听,更是不敢信他们,只道一声:“告辞。”便又转身就跑。
那人们听他问起韩凭,更信了他便是太子,又见他神色惊慌,便不敢硬去追他,只分头而行,将太康城中人马都召集起来,暗里跟踪,寻其宿处。
且说子沐又是一顿狂奔,他不管不顾,扎着脑袋跑了一通,也不知跑了多远,突然见身旁闪过一座“来朋客栈”,他想这“来朋客栈”不就是他住的地方嘛,便赶忙停住了脚步。他进到店中爬上楼梯,到自己房中打开门一看,他们四人都在——申徒加与昭文在桌上看一本书,而天倪与王骀则在窗边对弈。
他们见子沐气喘吁吁的跑进来,都不明所以,昭文扔下书,跑来看看子沐说:“你这是怎么了?被人追杀了吗?”
子沐擦擦脸上的汗说:“嗯……不是被人追杀,不过也差不了多少,那玄门教的又在找我,幸亏我跑的快……”他看看昭文说,“你不是喝茶去了,怎么回来了?”
“切!都什么时辰了?能喝一天的茶?”昭文说道,她拉着子沐的手将他拽到了桌前说,“你看你看,那龙先生还送了我一本书呢!天倪与先生都说看不懂,可我觉得他写的很好呢,很有道理!这个公孙龙真是太厉害了!”
子沐看看昭文说:“这是那个公孙龙写的书?”
“嗯嗯!”昭文点点头。子沐翻翻那书,书名为《公孙龙子》,他随意看了几眼,确实看不大懂,他的书同他的人一样,华美绚丽。子沐只略微看了两眼,也不得其要领。只觉得肚子饿的咕咕叫,便问:“你们都吃饭了?还有吃的没?”
“哟,你这故友招待的可好,都这早晚了,连顿饭都没管?”昭文说道。
“哪有什么故友?我根本就没找到他们,看来他们是搬离这里了。可怜我光在大街上溜腿了……”子沐说。
“正巧我这里还有个饼子,你吃吧。”王骀说道。
子沐接了过来不由分说,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。看他的样子,昭文不禁笑了起来,她说:“看你这饿狼样儿,要说你是那宋国太子,我第一个就不信!”
“昭文,瞎说什么?”子沐道。
昭文瞥他一眼,将嘴闭了,仍低头看书。
这里突然有人敲门,却是那店小二,他们问其何事,那店小二说道:“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位方生公子?外面有人找!”
子沐一听,吓的饼子都掉在地上,他拽拽昭文说:“是他们,是他们追过来了!”
“是人是鬼啊?把你吓成这个样子?”昭文看着他问道。
“是人。但是那玄门教的,刚才在街上遇到他们来着,竟然一直跟踪我到了这里!”子沐说道,惊恐不已。
这时天倪突然站起来说:“我替你见他们。”
“这不合适吧?”昭文看看他说,“你与方生长的又不像,他们怎么能信?”
“管他信不信,我去替你探个底细,看他们究竟是玄门教人,还是真的寻方生的人。”天倪说道将折扇一挥将门打开对那店小二说,“在下便是方生,是何人要见我?”
那店小二喏喏应一声,躬身指指楼下那四个大汉说:“便是他们。”
天倪跟着小二行至那几人面前,天倪作揖道:“听说几位要见在下,不知各位大哥有何贵干?”
那聂远一看他说:“你是方生公子?”
“对,正是在下。”天倪悠然道。
这几人又小声嘀嘀咕咕的议论了起来。天倪在旁笑道:“几位不必怀疑,我就是那子沐,子方生。这天下想取我性命的人多了去了,谁会犯傻跳出来冒充我呢?我只问几位可果真是韩凭韩将军手下之人?”
那几个人依旧审视着天倪,他虽气定神闲,颇有太子的威仪,但其相貌却与那画像不大相似,况且他们明明见方才那貌若太子的男子进了这客栈,怎么突然又出来这么个自称为太子的人?那聂远思索片刻说道:“在下聂远,是韩凭将军手下副将。既然如此,那请公子随我们回商丘吧,韩将军一直在盼望公子归去呢!”
天倪道:“我跟你们走,不过我还有几位朋友,有几句话要与他们说。”
“这个无妨,公子的朋友便是贵客,可同路而行。”聂远说道。
天倪说:“那在下先失陪了。”他说着又转身上楼去了。
其中一人看着聂远说:“这是怎么回事?这人怎么又成殿下了?”
聂远说:“此人即便不是,定也是殿下的朋友。我们不必怀疑。”
果然没过多久,那子沐便下得楼来,他走在最前面,天倪、昭文、王骀与申徒加依次排在他的身后。子沐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几个人,他们也齐齐望着他。子沐还未开口先红了眼眶,他走上前,看着聂远问道:“你果然是韩凭派来寻我的?”
那聂远道:“阁下果真是方生公子?”
“我是。”子沐说道。
那四人一听立即下跪,子沐赶紧扶住他们说:“此处还是不要声张为好。”
他们四人看看四周终未跪下,那聂远道:“我们得韩将军之令,若寻得公子即刻护送回都中。”
子沐悲喜交加,喜的是终于找到了故旧,不必再像从前那般风雨飘零,悲的是他已历尽万水千山,吃够了苦头,都快回去了,才终于被他们找到。他点点头说:“好,我即刻整束行装,与你们上路。”
昭文说:“现在天都快要黑了,不如再住一晚上嘛。”
“不必了,我们快些走吧。往前有许多客栈,等到天黑再住不迟。”子沐说。
“是!”那四人皆遵命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