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子沐等人终又凑成了五人之数,在经历了一系列纠葛之后,天倪与昭文又回到了他们的身边,申徒加驾着马车,他们有了足够的钱来住店买粮,这一来走的舒坦了不少。不几日时,他们竟到达了太康城外。子沐一见到太康城,更是由衷一叹,这正是当年他们逃亡时的第一站,他在旅店被人重伤,为门无鬼所救后被送到这太康城中的九眼独活医馆,是秦无庸救活了他,他看着窗外那越来越近的城楼,内心浮想联翩,不知秦无庸现在怎么样了,也不知苏木与南星怎么样了。他想那苏木定已娶了南星为妻,他们夫妻二人行医济世。
“方生,为何这般出神,想什么呢?”昭文突然问他。
子沐收一收心神说:“没……没什么。”
“在想别的女孩子。”天倪在旁慢慢说道。
子沐不禁咽了咽口水,没有说话,他认识天倪这十几年来,受了他无数的窝囊气,但那天倪仙人高高在上盛气凌人,他有几肚子的委屈也无处可说,还得在面上奉承他,每想至此又是气恼无比。而昭文却并未放在心上,她笑笑说:“怎么会呢?方生才不会想别的女孩子,对吧!”
子沐勉强一笑。
那太康城门口处亦是许多人在排队等候,他们的车驾便在那长队的末尾停了。车子一停,昭文就跳了下来,她抬头看看四周说道:“啊!一直坐马车,都快憋屈死了。”
天倪、子沐与王骀也下得车来,他们四下看看,此处已是隆冬时的样子了,可他们衣衫却单薄的很,都不禁道:“天好冷啊!进城之后得置办冬衣了。”
“几位怕是远道而来的吧?且不知近日天气转冷,要加衣了?”他们前面一个年轻男子回头说道,那男子年纪很轻,一身白袍,手牵一匹白马,其风流儒雅能与天倪一较高下。
昭文一看,不觉喜上眉梢,她看着那男子道:“这位先生如何称呼?”
那男子微微一谦道:“小生公孙龙,字子秉。”
“公孙先生有礼了!”昭文也冲他一礼道。而天倪与子沐则站在一旁,干巴巴的看昭文与那年轻男子眉来眼去。
“还未请教姑娘芳名。”公孙龙道。
“我叫昭文。”昭文说道。
“这几位是?”公孙龙看着横眉立目的天倪与子沐问道。
“他们都是我的家人。这个是王倪、这是王年与王月,这是我们的祖父。”昭文说道。
“原来是王老先生一家,幸会幸会!”那公孙龙彬彬有礼的作揖道。
王骀看着公孙龙慈祥的笑笑说道:“公孙先生家居何处,官居何职啊?”
“回老先生,小生是为赵国之人,并无一官半职,只为那平原君门客。”公孙龙说道。
“竟是平原君之门客,那公孙先生必有过人之处。”王骀说道,“先生有何高见,不若说出一二来,让吾等开开眼界。”
公孙龙将羽扇一挥,微微笑道:“小生并无甚高见,只有一‘坚白’之论在赵国之内颇有些名气。”
“坚白之论?是什么意思?”昭文问道。
公孙龙又挥挥扇子道:“凡天下之物,莫得其全,譬如白石者,视不得其所坚而得其所白者,无坚也;拊不得其所白而得其所坚者,无白也。故视天下之物当别同异、离坚白,方能察其本相。”
“好!”昭文情不自禁的鼓掌道,“你说的真是太有道理了,好棒啊!”
然而那申徒加却似个柱子似的杵在那里,根本不懂他讲了些什么,而天倪与子沐则漠漠然的相并而立。昭文见他们如此反响,很让公孙龙下不来台,便跑过去拽拽天倪说:“大哥,你觉得这公孙先生所言如何?”
天倪却将眼一翻说:“哗众取宠。”
那公孙龙的脸立刻变白了,他四下一望,只道他们几人是村野草民,与他们讲学,简直是对牛弹琴,他只将手一揖道:“在下告辞。”
这时,正好轮到公孙龙进城,那守城的官吏一见他就说道:“这位先生,此城不到申时不能进马匹,你人可以进,但马得留下。”
公孙龙一听道:“本大爷周游列国,所经郡邑无数,像这样规定的,却还从未见过。”
“这正是此城的不同寻常之处,先生若非要进城,要么将马匹寄放在那边马棚之中,要么在此处等到申时。”那官吏说道。
而公孙龙却微微一笑说道:“方才你们说马不可进城,而小生这是白马,而不是马,为何不能进城?”
那官吏纷纷看着白马说道:“这明明是马,又如何不是马了?”
公孙龙道:“马者,所以名形也;白者,所以名色也。名形者非名色也,故曰白马非马。故白者,非马也,白马者,白与马也,马于白也,故曰:白马非马也!”
那些官吏们被他绕的晕头转向,他们面面相觑互问道:“听懂了吗?”他们皆点头又摇头,似懂又非懂。
公孙龙笑着看着他们说道:“所以小生可以携白马入城了吧?”
那官吏们一头雾水正要放行,突然有个年长一些的说:“大家不要听信他的诡辩,如今世上善辩之人太多,黑的都能说白,我们只按规矩做事。马就是马,白马怎么不是马?”
公孙龙看着那长者道:“阁下也真是糊涂,若依阁下之言,龙是龙,小生名为公孙龙,可是龙不是?”
“这……”那老者哑口无言。
而公孙龙却翩然牵马进了城中。昭文在后面看着这一幕,已被这公孙龙迷的七荦八素了。天倪在后面拿扇子敲了她的头一下说:“人都走没影了,还看呢?”
昭文摸着自己的头说:“干嘛对人家这么粗鲁?多帅的男人啊,还如此有才华。”
“切。”天倪挥着扇子冷冷一笑。
“你们这马也不能进城。”那些官吏看着他们的马车道。
天倪看看这些官吏们说:“对,老爷们说的太对了,我们这马就是马,我们就在此等着,非得等到申时才进城去!”
于是,申徒加只好将马车赶到了马棚里,几个人瑟缩在冷风之中,忍着腹中饥渴,等着那太阳落山。
“都怪你,我们何不借着公孙先生之势,进城去呢?非得在这等着,真无聊。”昭文说道。
天倪说:“这些歪门斜道的诡辩之辞,你爱听我可不爱听,什么乱七八糟的,跟他进城,我都嫌丢人。”
“那也比在这里死等着要好,你不怕冷,你看他们三人都冻成什么样子了?”昭文指指马车,原来子沐等人皆受不住这暮寒之风,都躲进车中了。
天倪道:“算我不对好了,下次若再遇上翩翩公子时,一定要跟他走。”
昭文瞪了他一眼。
天倪笑道:“你别瞪我。像这种不用心读书的读书人,倒总想着以新奇之名来博人注目,这种论述终不得长久,虽为史所载,若细品之,却空洞无味,不为知者所推崇。”
昭文抿嘴一笑,看着天倪道:“不愧是天倪上仙,终要高出旁人。那公孙先生虽也算英俊潇洒,若与我仙父比时,连我仙父一根头发丝也比不上呢!”
“就会贫嘴!”天倪伸出手来在她鼻子上一刮,昭文四顾,见旁边多有众人,更觉不好意思了,她一转身跑进了车中。
他们一行直等至申时才入了那太康城,此时天已入冬,申时天已黑尽,他们进城后便急着找了间客栈住下。
第二日一早,子沐等人起床之后就想着要到裁缝店里赶制棉衣。昭文因没有去过裁缝店便也兴冲冲的跟着去了。他们经人推荐去了城中最大的布庄——天锦布庄。
进得那布庄之门,昭文就看呆住了,但见那店铺的四面墙上皆挂满了色彩缤纷的布匹,那布匹不仅色彩艳丽,上面还有精美的织花,这一卷是雨后初荷,那一匹是九龙戏珠,这一张打开了是丹霞云锦那一个又是碧水接天……真是看花了眼都看不尽这纷繁富丽,从此昭文对这世间物资之丰美又有了一重认识。
那店小二见昭文看的认真,不禁走过来说道:“这位小姐,看看要什么料子?”他打量着昭文说,“本店新上了一批新料子,正适合你啊!”那店小二说着就搬着一叠子布料过来,昭文看时,却见那料子细滑如水,摸上去似有若无,颜色更是细粉盈盈、浅绿悠悠是那最清浅最清透的色调,再看那花样更是美的无以复加,但见一从从密生的茉莉花虬枝盘盘,五彩丝线织就,仿若云霞堆叠,近看华美异常,远看时竟像真花般浮于布面之上。昭文啧啧称赞,用手轻轻的抚摸着,她想不到这些人们是究竟如何织就这样的布料,人类真的是太神奇了!
“昭文?干什么呢?”子沐走来问道。
“方生你看,漂亮吗?”她把那布料比在自己的脸侧问道。
“漂亮。”子沐微微一笑道,“可同百卉竞美、日月争辉。”
昭文甜甜的瞪了他一眼。那店小二赶紧恭维子沐道:“这少爷可真是会说话,小的就想不出这么样的话来称赞这小姐。这布料名叫天青锦,简直就是为这小姐量身定制的,除了小姐你啊,别人谁也配不上呢!”
昭文听了更是喜上眉梢,她笑道:“那就把这布给我吧!”
“得勒!”那小二更是笑成了一朵花,他说道,“不知姑娘是要多少呢?”
“多少?”昭文看看那一卷说,“这些都给我不行吗?”
子沐赶紧把昭文拽到一旁说:“店家,这布多少钱?”
见他问价,那小二便将笑容一收,伸出来两根手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