敖治一心求道,从昭文那里得知瀛州仙岛上的蒲衣子仙人,便前去拜访,到得仙岛先遇一小道僮,那道僮带他前去蒲衣子的住所。
蒲衣子的住处也是个山洞,那小道僮轻叩门扉,那石门缓缓打开。小道僮与敖治一前一后进了洞中。那洞中昏黑一片,却有粼光点点,像流萤一般煞是好看。敖治又是张望着看,那小道僮将手心一吹,四围的灯火都点亮了。这时敖治才看见前面有一泓池水,那池水澄澈倒映着一池灯光,池水正中央有个圆圆的平台,平台上一张四方桌,围桌坐着四个衣袂翩跹、鹤发童颜的仙人,他们正在聚精会神的搓着麻将。
敖治一见赶紧拜道:“小龙敖治拜见仙师。”
那四位老仙人正在酣战。
一个说:“这把再不上牌可又要输了。”
另一个说:“糊一把糊一把,快给老夫糊一把。”
突然一人站起身来指指旁边的人说:“长梧兄,不许使诈。刚才六万都出了,你怎么还有六万。”
那被指的道:“广成兄,我这都输你们几把仙豆了,让我赢一次就使不得?”
其余人皆站起来道:“使不得使不得!若长梧兄一直这样,我们再不叫你来玩!”
那被众人所指的仙人一转眼却看见敖治趴在地下,便说:“咦,这里怎么有一条龙?你们谁认得?”
这时,其中一位老者走向前说:“敖治,你且起来吧。”
敖治抬头说:“您就是蒲衣子仙师?”
那老者捻须笑道:“正是。”他将衣袖一挥,指着身旁的几个人道,“这是我几个朋友——长梧子、瞿鹊子和广成子。”
敖治哪里见过如此多的神圣,复又下拜道:“小龙敖治拜见长梧子仙师,鹊、鹊子仙师,成……”
那蒲衣子大笑道:“小龙天资不错,口角却不怎么伶俐。你既能来此处,定有他人指引,你手中的书信何不呈上来?”
敖治一听,赶忙将手里的信展开。那蒲衣子一张手,那绢布便直飞到了他的手中。蒲衣子看毕,不禁一笑说:“我这徒儿,还是如往常一样,一幅热心肠。”他将书信收入自己衣袖之内转身对三位仙人说,“三位先玩着,老夫有几句话要与这小龙说。”
那三个仙人都不干皆道:“这手气刚刚好一些了你就开溜,断断不可!”
蒲衣子一听,只得将仙气一吹,复又变出个蒲衣子来,形体容貌与本尊一般无二。蒲衣子道:“就让这个替身陪你们玩吧。”
那三位又说:“蒲衣兄可也要分些心神过来,可别给我们个傀儡,玩起来就没意思了。”
“必须必须。”蒲衣子笑着,腾身一跃出了那湖,径跳到敖治跟前。那敖治身躯是蒲衣子的几倍大,这大名鼎鼎的仙人,却只是个枯瘦老头。
蒲衣子细细审视了一番敖治说:“资质尚可,随我来吧。”
敖治一听,紧随蒲衣子身后,去了蒲衣子的讲坛之中。那讲坛大小却似一间普通卧房,四周帷幔低垂,中间是澄黄澄黄的莲花座。映得那室中也金黄一片。蒲衣子一跃,稳稳的坐在座中,敖治躬身立于阶下。
蒲衣子缓缓说道:“小龙,老夫知你心事。不过世上哪有万全之事,得此则失彼,你若求道也容易,无非是多付出些罢了。”
此一言甚得敖治之心,敖治连连点头说:“仙师所言极是。敖治想尽快求得人身,替父与囚龙石上受刑。为此敖治付出多少都无所谓,请仙师指点。”
蒲衣子微微一笑道:“为父其一,为女子之心,恐怕要更多些吧。”
敖治从来没有想过将来会与扶枝怎样,他是喜欢她的,但对于她,他不敢妄想,也许他得道之时她已老去,甚至死去。他的愿望只是在她有生之年,他能以人身与她相见。
蒲衣子看着敖治说道:“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。从前老夫这里也来过这样一个孩子。修行之路漫漫修远,若想得道,首先要放弃凡世之心,你这般惦念红尘,可如何是好?”
敖治稽首道:“仙师所言极是。敖治定当清心寡欲,克己修行。”
蒲衣子说:“你既有诚心,老夫便没有理由拒绝你。那你自即日起就归入我门下吧。修满天罡三十六法需百年,地煞七十二法需百八十年。小龙你要修哪个?”
敖治说:“我要修最强的那个,但要最快的时间,十年,不能再多了。”
蒲衣子哈哈大笑:“痴人说梦,自开天辟地以来,从没有谁能如此修行,你这资质,就不要想了。”
敖治懊恼道:“仙师刚刚不是说无非是多付出一些吗?我比别人都要努力,还不行吗?”
蒲衣子说:“黄口小儿,这世上只靠努力便能成事的话,岂不太简单了些。”
敖治却道:“只要能达到我的要求,不管付出什么,敖治都愿意,除非仙师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本事。”
蒲衣子一愣,把脸一红说:“小子,你别激将我,老夫……老夫也不是没有办法!”
“那仙师就说吧,到底怎么才能做到?”
蒲衣子轻轻一叹:“竟真被你小子给激到了。”他清清嗓子说,“那我可要说了,你小子好好听着,哼哼,这法子,恐怕你光听听就会发抖,就是再给你三个胆子,估计你也不敢去做。”
敖治紧紧盯着蒲衣子,只见他在莲花座上坐直了身子,慢慢说道:“此法说来也容易,只要将你抽筋断骨,扒皮去鳞,扔到我那丹炉内炼上十年。炼成一泡脓水了,到时候我再用我的仙药将你重铸起来,这叫做浴火重生。到时候你即得人身,又得修为,小龙你意下如何?”
敖治青着脸听着这番话,不禁双眉紧蹙,他说道:“就这些吗?”
“当然不是。”蒲衣子说道,“我这丹药炉火能白白让你用?你得道之后只能再有二百年寿数,二百年后,你得将你的寿数给我,你肉身则化为仙丹收入我的丹房之中。”
二百年,对于龙来说,实在是太少了。敖治现在只有三百岁,只能算是刚刚成年,二百年以后他五百岁,是一条龙如日中天的年纪,而他却要化为仙丹永恒的沉寂了。他想父母一定会难过的,也许天倪仙人是对的。敖治突然灰心极了,他痛恨他荒废了三百年,一事无成,而今,却遭遇如此难题。
蒲衣子见状,挥挥手叫来小道僮。小道僮伸手欲带敖治出门。敖治却久久愣着。
“快快回去吧,小龙。你若诚心修行,就找天倪去吧,他的修为足以教你,他也愿意收你为徒,去吧。”蒲衣子说。
“仙师。敖治想问您,当初你说的那个和我一样的孩子,他当时是怎样选择的?”
蒲衣子一愣说:“他选择了那个一百八十年的,但他天资极差,修了二百八十年才修成。”
“那他是不是错过了他生命中挚爱的那个人?”敖治问道。
蒲衣子似是想了许久方说道:“是的。老夫刚就说了,世无万全,得此失彼嘛。他得道了,与天地同寿,这还不够么?”
敖治慢慢说道:“敖治明白了……”
蒲衣子笑笑,挥袖说:“送客。”
“不。”敖治跪在莲花座下,抬眼望着蒲衣子说,“我还是坚持我的初衷。我不想放弃她,也执意要为父受刑。如果这两件事,我做不到,那我的余生于我而言只能是折磨。活的再长再久,都索然无味。请仙师成全。”
蒲衣子见此,眼珠子差一点掉到地上,他从未见过如此执拗的孩子,这个小龙,真让人看不透。蒲衣子紧锁着眉头,叹息道:“你要清楚,路是你自己选的,一旦上路,便不能再回头了。”
敖治道:“虽九死而不悔。”
蒲衣子又是一声长叹,他说:“既然这样,你清楚你要面临的是什么就好。老夫累了,且去歇上一歇,你找个下处,也休息一下吧。今日天晚,老夫眼花,怕抽筋抽错了,我们明日再开始吧。”
蒲衣子说罢,跳下莲台,甩着袖子走了。
小道僮便将敖治带到一间客房中安歇。敖治无奈,只好暂且住下。
那蒲衣子本意是想让敖治住一宿好好想想,或许第二天一觉醒来就把这荒唐念头打消了。可是谁承想,敖治这家伙真是倔到家了,几头牛都拉不回来。第二天面见蒲衣子,依然还是那一套说辞。
蒲衣子又推说头晕眼花,挨了几日,那敖治心神不定,一心想着自己的事。他日日长跪于蒲衣子的莲花座下,其心坚定,无一丝动摇。
“那小龙都跪了十天了吧。”长梧子一边摸着手中的麻将牌一面说道。
“真是的,老蒲摊这事,也真够棘手。”瞿鹊子说。
“算了算了,别管他,咱们断续麻将。”广成子说。
他们三人继续和蒲衣子那替身打麻将。
而蒲衣子,却穿戴齐整,方步进入讲坛之内,看着敖治的背影说道:“小龙,我们开始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