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说到昭文携子沐去南溟天池见大鹏仙人,却被那大鹏仙人问子沐为何与昭文在一起,那子沐还没有答言,却被昭文抢先说道:“他是我们山上的小师弟,因他哪里都没去过,我便带他四处转转,既然你这里没什么好玩的,我们就去西海了!”
大鹏仙人笑说:“从来未听天倪老弟收什么小徒儿,依本座对天倪的认识,他是不会收男子为徒的。”
“瞎说,仙父前些日子还要收西海的九太子敖治呢!”昭文虽这样辩解,不过她从心眼里却也认同大鹏仙人的观点。
大鹏仙人笑道:“那是你仙父知敖治有难,故想要帮他度过此劫。却不想天有定数,天倪仙人也难更改。”
昭文叹道:“竟是如此?”
“当然是了。所以本座便经常说天倪仙人是最不快乐的仙人,他卜测之力太强,对于一切事物发展心中早已有数,却眼睁睁的看着,一丝一毫也不能更改。这样倒不如像本座这样的愚仙,两眼一抹黑,走到哪算哪!”大鹏仙人说道。
昭文听着,心中隐隐记起天倪的一些话来,她想了半天,却没能想出一丝端倪。昭文的心仿佛乌云过境,突然的阴沉了起来,她拉过子沐的手说:“多谢大鹏仙人指点,我们到别处玩啊,你好好晒太阳吧!”
大鹏仙人十分舒适的将翅膀长长的摊开在水面上,他的翅膀仿佛又长了许多,他说道:“好,你们玩去吧。这几年来日光甚好,本座计划睡个三五十年呢。”大鹏仙人静静的把眼一闭,整个南溟恬然静寂,了无声响,唯有那些池水波光闪烁,交相辉映。
昭文与子沐十指相扣慢慢从那水面走了出来。
子沐问道:“仙子怎么了,脸色不太好看。是累了吗?”
昭文摇摇头,她看着他把头一歪道:“‘累’是什么?”
子沐哑口无言。
昭文哈哈大笑说:“我知道累是什么意思。你们人类会累,神仙也会累。仙父每次不想理我的时候都会说,‘为师累了,要休息一下’,然后他一转身就回洞去了。”昭文说完复又拉起子沐的手说,“走吧,说要带你去西海呢!”
子沐突然犹豫了说:“我都出来了许久,尚且不知我兄弟在家里如何了。他卧病在床,正等着我采药回去救命呢!”他突然时间感混乱,他感觉不出与昭文在一起有多久了,一天还是两天?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?与她在一起,时间也是恍惚的。
昭文道:“这你不用担心,我自会为你准备好药材送你回家的。我与你一起还没有玩够,舍不得让你走。”
那女孩拉着他的衣襟,面露不舍之情。她的样子突然让他想起了燕远,他的心中一惊,他看着眼前的女孩,她眼睛干净的如同南溟之水,她深深的望着他的眼睛直望到他的心中。他思绪混乱,不知要说什么才好。
昭文突然笑笑说:“你放心吧,我们是在另一重空间,凡间的时间是停顿的,若我们此刻回去还是你跌落山崖的时间。你那兄弟不会有事的。”
子沐也笑笑说:“这样子我就放心了。”
昭文说着用手一挥,空中飘来子沐进山时所背的竹筐,筐中还盛满了各种药材。子沐一见欣喜不已,他接过筐子说:“多谢仙子赠药!”
昭文说:“这等微末之事,何足道谢!我们姑射山最不缺的就是这些野草。你若要什么药时就说与我,我与仙父养的药草都可以让你用!”
那在子沐眼中的稀有药材竟被昭文说成野草,子沐连连说道:“真想见识见识你们自己养的药草,一定有着神奇的功效。”
昭文笑道:“是呢,有一种草叫做‘青丝易’是专门更改头发颜色的,仙父那次约了嫦娥仙子见面,特意用青丝易给自己改了个金黄的发色,他以为嫦娥仙子常住广寒定喜欢那月色金黄。结果嫦娥仙子一点都不喜欢那个颜色,私下还与我说呢,她说,尝闻天倪仙人姿容绝世,那日一见真真大失所望,不知世人何以以黄毛为美?”
昭文说完与子沐皆大笑了起来,子沐说道:“令师何在?子沐真想拜访他呢!”
“他?算了吧。”昭文说,“他这个人……反正你见了肯定会后悔的。”
子沐笑笑说:“既然如此,那就算了。”
昭文挽着子沐的手一径飞回了姑射山,她带着他绕过了那冰雪一面,到绿草常青的南峰停了下来。昭文携子沐轻盈的跳落下来。子沐双脚落地,看到周围绿树成荫,草木荣荣,刚才所经历的一切又变的像梦一般。昭文指着一条小径说:“从这里下去,能到山脚之下,离你住的地方也近。”
子沐说:“多谢仙子。”
“不必这么拘礼,叫我昭文就行了。”昭文说道。
“昭文姑娘。”子沐说。
“把姑娘也去掉!就叫昭文。”昭文命令道。
“好……多谢昭文。”子沐说。
昭文这才笑了,她说:“等你兄弟病好了,我们再一块出去玩。西海很漂亮,还有好吃的,你可以吃。还有瀛州,还有北溟……”
子沐听的直点头,他说:“好,这些地方我都想去。”
“行啦,你下山去吧,我也要回家了,不然回去晚了仙父又该叨叨了。”昭文说。
子沐背着药筐走下山去,他回头看时昭文仍站在山腰冲他笑。等他直走到山脚,再回首时只见那山郁郁葱葱,高耸入云。他使劲抬头看去,却再也看不到昭文的影子,他定定神使劲把头晃晃,那些事情他记的清清楚楚,可此刻想来又全然不像真的。雨还在沥沥的下着,他背上的筐子也沉甸甸的,此刻他只得加快了脚步,想着赶紧回到家去,把药材交到王骀的手上。
当子沐回到心斋,王骀见他背着药材回来,高兴的一把冲过去,连连问他:“去了这么久,可还好么?有没有受伤?”
“我去了多久?”子沐问道。
“午错就出去了,现在已近黄昏。我们都担心坏了,怕你至晚不回,遇上什么危险的事。”申徒加说。
“徒加,你觉得怎么样了?”子沐伸出手去摸申徒加的额头,他的额头是滚烫的。
“我没事,兄长回来我就好多了。”申徒加笑道。
子沐说:“还说没事,都烧成这个样子了,肚子还难受吗?”
“还好。”申徒加答道。
那王骀接过药筐,惊讶的说:“这山中竟有这么多药材!我们可得了个宝山了!”
“嗯。”子沐想了想还是没有把遇到昭文的事说出来,他说,“先生还是赶紧煎药吧,救好徒加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王骀点点头携药筐而去。
几日的雨下过后,天气转晴。连日阴雨,更显得那晴天格外的可爱。天晴了气温也凉爽了,申徒加的病也好了,子沐与申徒加便像两只出笼的小鸟一般在树从中飞跑。申徒加不知从何处得了个小铜铲,这可乐坏了他们,申徒加拿着到处挖土锯木,子沐也要拿来用,申徒加不肯给,便要跑,那子沐也穷追不舍,非要拿来一用。
王骀柱着根木杖站在一旁看他俩追逐打闹,脸上笑的仿佛开了一朵花,他们的年纪本该就像这样,这才是他们应有的样子。最后申徒加终于还是把小铲子让给子沐用了。子沐开心的在木头上刻起了字。他把那楹联又重新刻了一遍,上次是用尖木刻的,虽王骀书法极好,却没能把字刻漂亮,那字歪歪扭扭,恰如刚刚执笔的小童所写。现在子沐得了小铜铲,便把那字刻的漂漂亮亮的,挂了起来。
申徒加连连称赞:“兄长的字真是漂亮!”
子沐道:“不许奉承,虚夸的话我可是不爱听的。”
“自然不是虚夸,我们村里也有个写字的先生,他就写不了这么漂亮的。”申徒加说。
子沐不禁又想起自己的父亲来,他从小就被父亲要求的很严格,读书写字都异常用功。那王骀正是宋国之中不可多得的才华横溢之人,王骀便穷尽自己一生的心血来浇灌他。子沐听申徒加一句夸,眼眶中竟泛上了一层薄薄的泪来,他久居宫中,从未与人比过高下,此刻他才突然意识到,父亲与先生将他培养的很好,他本可以是个极其优秀的人,可他此刻却手持小铜铲在荒野之地刻木头,他又不禁笑笑,内心五味杂陈。
每一天的天气都非常好,子沐三人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活状态,他们以种田捕猎野味为主,闲时便劈竹写字,申徒加读起书来异常认真,由此他识得了不少字。当他第一次写出自己的名字时,可把他高兴坏了。他把他们三人的名字都写了出来,挂在自己屋里的墙上。
子沐每天按部就班的生活,他几乎忘了昭文。有时到夜晚他会睡不着,便独自坐在外面看着天空,看着那默然永恒的斗转星移,突然间思绪纷乱起来。
“公子在想什么呢?”是王骀苍老的声音。
子沐回过头看看王骀说:“先生请坐吧。”
“你这些天晚上总不睡觉,白天不困么?”王骀说。
“先生不也没有睡么?”子沐道。
“那不一样,我老了,你还小,正是长身体的时候。”王骀说。
子沐黯然了片刻说:“先生,你说记忆这种事真的可靠吗?我脑海中所记得的事,是真的发生过的吗?”
王骀笑笑说:“自从公子溺水醒来之后总是问老夫些奇怪的问题。你真的与以前大不一样了,看来所经之事确能改变一个人。”
“并不是因为我所经历的这些离丧。”子沐看着夜空缓缓说道,“而是因为一个人。她似乎一直存在我的记忆之中,但我却不敢确定她的存在。她让我对整个世界产生了怀疑,我有时候甚至会想,这世界根本就是假的。或许我已经死了,这根本就是我做的一场虚空大梦而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