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沐昭文与天倪三人玩麻将,却不欢而散。昭文携子沐复又下得山来,此时天已微亮,子沐一夜未眠,精神不振,哈欠连连。而昭文却全然不顾,还在生那天倪的气。
“算了,不管他了,让他自己生气吧!”昭文说完又转过脸来笑着看看子沐说,“要不我们去……”她却见子沐连连打哈欠,十分疲惫,她说,“你这是怎么了?”
子沐说:“一夜未眠,只是有些困了。”
“啊,那要怎么办?是要吃东西吗?我差一点忘了,你们一天是要吃三次饭的,哎呀,怎么办,你吃些什么好呢?”昭文说道。
“不用不用,我只想睡会,你别打扰我就行。”子沐摆摆手摇摇晃晃地走回自己的窝棚里去,往床上一歪,便呼呼睡去。
昭文见他如此,甚是惊慌,她想起上次在山上见他跌落山崖时也是这样,以为他又昏死了过去。她运起气来,正要给他传输真气,却听身后一老者的声音说:“姑娘,你是谁?怎么在这里?”
昭文一回头见王骀与申徒加站在那里,他们正瞪着眼睛盯着她看。昭文一见他们说:“原来是你们,方生他是怎么了,说着说着话就倒在了这里!”
王骀说:“他只是在睡觉,倒是姑娘你,是从何而来,何以得知公子之名?”
昭文说:“我就住在那山上,我叫昭文。”
王骀上下打量着她,说道:“姑娘切莫玩笑,此地方圆百里并无人居,你若真是生活在此,那怎么会穿戴的如此齐整?”王骀慢慢挪向子沐身旁,用拐杖指着昭文说,“快说你是什么人,是善是恶?”王骀浑身发颤,他心里清楚这样的孤绝之处有这样的妙龄女子,定然非神即妖,又见那昭文眉目清澈,不像异类,心中甚是忐忑。
申徒加见状也握紧了手中的小铲子,默默的站在旁边。
“我就是昭文,一直生活在这姑射山上,倒是你们几人私自就定居在这里,都不告知一声,太没有礼貌了吧。”昭文说道。
“这里是姑射山……”王骀说道,他曾听闻姑射仙山,却不想他们竟行至此处,怪不得此地没有那瘴疠之气,反倒一派生机盎然。王骀不禁顿首道,“原来是姑射仙子。”
昭文笑道:“老先生不要这么客气,我与方生是朋友,他说他非常崇敬他的先生,那先生想必就是你了。既如此我们也就是朋友了,这些虚礼就不要讲了。只是方生他这样一睡不醒真的没有关系么?他平日也是这样吗?”
王骀道:“睡觉是人的正常习性,每个夜间都要安睡才行。看他这样疲惫,应是昨夜没有睡好。”
昭文一怔,昨夜他岂止没有睡好,是根本就没有睡,他们三人打麻将还与天倪拌嘴,肯定是累坏他了。昭文抬眼看床上子沐躺着呼呼大睡的样子,不禁心疼了起来。她轻轻摸摸他的头发说:“对不起啊,方生,我没明白睡觉的意思,累坏了吧!那你现在好好睡觉吧,我就不打扰你了。”
她说完回过头来看看王骀与申徒加说:“你们这是要干活吗?我来和你们一起吧,正要补了方生的缺。”
王骀赶忙说道:“不敢不敢,姑娘是贵客,怎么能做我们这些粗活。现在天早,我们刚刚起来,正要晨炊,姑娘若是还没有用早餐,不如一起来吃些吧!”
一听要做饭,昭文更是来了兴趣,她说:“好好,我与你们一起做饭!”
那申徒加在一旁用打火石一下一下的打火,昭文见状问他:“你这是在做什么?”
申徒加说:“打火啊,不然怎么煮饭?”
昭文低语道:“人类还真是不容易啊,不就是个小火么!”她对申徒加说,“你起来吧!”
申徒加不解,只见昭文将手指一伸有一朵小火苗跳跃在她的指尖,她将那火苗一吹,地上的柴禾皆燃烧了起来。
“不不,用不了这么多柴!”申徒加喊道。
远处的王骀见这边火光四起赶紧赶来,说:“徒加!怎么失火了!快打水来灭火!”
昭文说道:“火都生好了!快,做饭吧!”
申徒加只愣愣的看着那一人高的火苗,给吓傻了。
王骀与申徒加就着火势煮了粥米,又烤了些野味,那火过于猛烈,野味烤的有些焦了,山野之中飘出来一阵阵的焦肉香气来。申徒加早已是垂涎三尺,他与王骀将饭在一个木桌上摆来,分了四份。
子沐也已闻着那烤肉味醒了过来,他一出门便看到昭文、王骀与申徒加在那里摆饭。清晨的阳光金黄透亮,郁郁的山野之中,有清新的草香与肉香,鸟儿时有飞来“唧啾”一声,便一掠而去。那昭文正站在这一派鲜活明媚之中冲着他笑,这美景因这美人而更美了三分,子沐便也微微一笑。
那清瘦潦倒的少年,衣着残破,头发凌乱,脸也上也沾染着泥土与植物的汁液,可他的笑容是那样干净,仿佛阳光一样,能穿透一切,明亮而温暖。昭文只觉心中一动——她并没有心,却也形容不出究竟是怎样的感觉,只觉得胸口里有什么东西突然跳了一下,她有周身便注满了一种鲜活的、陌生的力量。她举步奔向子沐而去,子沐见她来,便伸出手牵过了她的手,他们相携走了过来。
见此情景,王骀的眼珠子差一点掉在了桌子上。子沐竟光天化日之下毫不避嫌的同一个女子牵手,还如此自然而然,即使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,也不能这样明目张胆。
昭文蹦跳着过来指着桌子上的饭菜说:“看看吧!是我和你这两个小伙伴一块做的哦!很棒吧!”
子沐看着她笑笑说:“我睡过头了,不好意思。”
“是我不好意思才对。”昭文说,“原来你所说的睡觉竟然是那样子的。”
子沐说:“没关系啦,现在补了下觉,觉得好多了,我们开饭吧!昭文是第一次来,请坐上座!”说着便让昭文先坐了。
子沐申徒加与王骀也坐了下来。他们三人皆动起碗筷来,那碗筷皆是他们自己做成,粗笨无比。昭文却没有动,直直的盯着他们三人吃东西。
“昭文姑娘因何坐着不动?我们这里不讲什么规矩,姑娘随意些才好。”子沐说道。
昭文笑着摇摇头说:“我不吃,你们吃吧。”
“你尝尝吧,很香的,你闻下,这个味道。”子沐夹来一块肉放于昭文的碗中。
昭文看着那黑黢黢的烤肉,不知道怎么评价才好,她从未吃过东西,也没有嗅觉,根本不知道他说的“香”是个什么概念。她想尝一口,却想起她若吃了东西还得仙父来净化身体,这过程漫长而痛苦,还是罢了。
他们见昭文不吃,怕是不惯于和男人同桌吃饭,或是嫌弃他们的饭食粗陋,便也不再勉强。时至岁末天寒,田间荒芜,他们饭后仍然搓麻制衣,因为他们入冬之时每人一身冬衣,现都已不成样子了,必须在衣服烂的不穿之前把新的做出来。
昭文见他们将细草叶捻成麻绳,又将麻绳细细的织将起来,成为布匹。又是一阵惊叹,人类的力量果然是异常弱小,又异常顽固。她看着他们动手一点点的做着,仿佛看到几千年后这些蚂蚁般的人类上天入地无所不能,人类征服洪荒、占领地球,渐渐的成为六界之主,鬼妖无所遁形,神仙退避三舍。
子沐见她看的如此认真便说:“昭文姑娘定是在笑我们吧!”
昭文说道:“怎么会,是打心眼里敬佩。若我需要一身衣裳,可能只是转瞬之间便可得到。你们却要如此辛苦。然而你们却寿数甚少,还要日日受衣食住行之羁绊,怪不得世间要人类来主宰,只有人类这样渺小而持久的力量,才能代代相传,让这人世间生生不息永远鲜活下去。”
子沐突然想到他们昨日去的那南溟天池,那样空旷静寂,大鹏仙人叹道:“这些年来日光甚好,本座打算睡个三五十年。”
子沐笑笑说:“没想到昭文姑娘竟如此说,竟有羡慕凡人的神仙!”
昭文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。王骀对于昭文的这番说辞也颇感兴趣,他说:“世人皆道神仙好,可若是抛却尘缘去做神仙,却真没几个人愿意的。上古之时,尝听闻凡人去仙山修道的,抛却家室妻儿,一去不回。纵然最后得道成仙,却只得孤独一生,百年之后只剩得孑然一身再也无法享受人间温情,这样看来做个神仙也不是尽善尽美的啊!”
王骀说着,申徒加不禁也想起了家人,他极力点头说:“老先生说的是,我此刻也极其想念我的母亲祖母和妹妹,也想念我的父亲。若放弃家人而成仙,这样的事,我也断断不会做的,不如今生陪着他们好好度过。”
昭文点头道:“你们世事洞然,透彻的很啊。昭文佩服。其实我们虽无血脉之亲,却也有着相似的亲情。听你们这么说,我也有些想念仙父了,昨夜我激怒了他,现在突然想给他陪礼道歉呢!”
她说着看子沐一眼,子沐点头说:“是的,他是你的长辈,无论如何都要尊敬他才是。我们的书中讲‘弟子入则孝,出则悌’,还是回去给天倪仙人陪个不是吧。子沐也一并向仙师道歉了,请昭文姑娘一并转达!”
看子沐一脸至诚,昭文道:“我知道了,昭文这就回去。等仙父不生气了,我带他过来,他能帮你们好多,你们就不用过的如此艰辛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