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说秦无庸剑指季咸,听季咸一语,秦无庸冷冷一笑说:“老夫的性命早已在此身之外,挥此剑者,哪有贪生怕死之辈?”
他说着便直冲季咸过来,季咸将两手在空中挥舞着,几股暗黑色的气流在空气之中凝结在一起,秦无庸却将剑在虚空之中划出个八卦之形。季咸的黑气直直的冲向秦无庸,秦无庸却默念着真经,那八卦图显出金光闪闪轮廓来,将那黑色烟气死死挡住,秦无庸再将剑一挥,那黑烟“砰”的散开,在空气之中消失了无影无踪。
季咸一惊,看着眼前的秦无庸,却看不透他到底是何方神圣。季咸又将内力运起,欲与秦无庸论个高下,却见赤张满稽在旁喊道:“天师,天师!外面城中百姓都赶了过来,那高台之上皆是死去的弟兄,可如何是好?”
季咸一听,便知是那秦无庸故意趁此时来,他不能因小失大,便将真气收回,道一声:“姓秦的,今日本天师先放你一马,血海之仇,来日再慢慢和你算!”季咸说罢,变做一道黑风,消失了个无影无踪。
秦无庸将剑收回,赶紧跑过去看苏木。苏木已昏迷了过去,南星吓的站不起来,她从地上爬到苏木的身旁泪光涟涟的喊他:“师兄,师兄!”
那苏木在秦无庸的怀里渐渐恢复了意识,他咳了一声便又从口内涌出一大口鲜血来。
“苏木,你要坚持住!好孩子,听见了吗?”秦无庸说着便扛起了他,然后冲南星说,“你能走吗?”
南星点点头,勉强站了起来。
“走!我们赶快离开这里。”秦无庸说。他们三人刚走出草棚来,苏木却在秦无庸的肩上微弱的说道:“还有那女孩……在河沟之中。”
“什么?”秦无庸没有听明白。
南星却一下子就明白了,她说:“是那张家的女儿!快,我们去河沟里看看!”
他们三人到那河沟之中,果见一席草毡裹着一个女子。秦无庸走上前去轻轻探了她的鼻息说:“还没有死!”便又将这女子一并扛了起来。
秦无庸两肩上分别是苏木与那女子,他飞快的走着,南星则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。
他们专拣那无人的小径,躲开前往高台拜见天师的百姓们,一直回到药铺之中。秦无庸将苏木放在床榻之上,动作飞快的将一应药材准备出来,开始为其疗伤。南星也赶紧过来帮忙,秦无庸说:“那女孩怎么样?”
“是中了迷药,无甚大碍……”南星说。
“恐怕是心里之伤要大于身体之伤,若她醒后,你要多为其疏导。定要将她医好。”秦无庸说。
“南星还未治过心里之疾……”南星说。
秦无庸说:“以后你要面临所有从未见过的病症,为师相信,你定能治好。”
“我……”
“不要多说了。”秦无庸说,“还是关心下你的师兄吧。”
苏木伤势沉重,回到医馆时已不醒人世,虽那秦无庸倾尽全力救治,苏木的情况仍然不见好转,他发着高烧完全陷入了昏迷状态。南星则衣不解带的照顾着他,彻夜不眠。
“南星……苏木这样子,怕是无力回天了,接受现实吧。”秦无庸说。
“师父,求你一定要救救苏木!您是在世活神仙,你能打败那妖道,定能救活师兄!”南星的双眼已哭的如核桃一般。
秦无庸长叹一声说:“杀人与救人,是为师一生之中做的仅有的两件事。然而无论为师如何济世救人,却永远是杀的人比救的多,杀人术永远高于救人术。为师不是一个合格的医者,真正的医者不仅妙手,而且仁心。只有心灵干净的人,才能成医之大者。南星,从今往后,我们师徒关系就此终结,你便是这九眼独活医馆的主人。”
南星听着,两眼瞪了个溜圆,她连连摇头说:“不,不,师父,您莫要玩笑。俗话说‘一日为师,终身为父’,你永远都是我的师父。而且,南星才疏学浅,如何能担此重任?”
秦无庸说:“你在我门下已有七载,跟了老夫七年之人,怎可妄言才疏学浅?”他将自己的剑往桌上一搁说,“此剑名为‘青霜’取其剑身青凛若霜雪之意,用剑之人当心冷如此剑,方可驾驭。老夫杀人二十载,早已心如青霜。及我到这医馆之后,便将此剑束之高阁,发誓从此之后,再不杀生,可今日却破了自己的戒规,既已破戒,便不能再行医了……”
“是我们不好……”南星看着秦无庸说,“师父皆是为了我们,才……”
“不。与你们无关。”秦无庸说,“你与苏木都是内心纯良的孩子。为师自当拼尽全力去救你们。只是为师不应该去杀无辜之人。只要一拿起那把剑,就像把心交付于恶魔一般,皆不受自己控制,那杀人的欲望,无比强烈……我本可以不杀他们……”
“师父……”南星回忆起那时的情形,仍然毛骨悚然,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另外一面的师父。
“好好照看苏木吧。”秦无庸拎起剑,走了出去。
苏木死在三天之后。
那天他突然睁开了眼睛,看到南星正守在他旁边,便咧嘴笑了。南星见状,也十分欣喜,她说:“师兄,你醒了?真是太好了!我去叫师父来!”
苏木拉着她的手说:“不……不,不要离开我,叫我苏木。南星,叫我苏木……”
他的手却是冰冷的,南星拉着他的手,叫他的名字:“苏木……你好些了吗?”
苏木微微一笑,另外一只手从怀里掏出那只玉来,递到南星面前说:“送给你……”
南星赶紧摇头说:“不行,这是你最宝贵的东西,我不能要。”
“都说好了的,为什么不要?”苏木说道,他气若游丝,声音小的不能再小了。南星只得凑到他的嘴边来听。
“南星……南星……我……”
他的声音小的几乎不能听见了,南星却还在努力听着。她听了许久,那苏木却再没说什么。那只玉从他的手中滑落了下来,轻盈的掉落在床榻之上。南星一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,她呆呆的定在那里,她的手还握着他的手,她的侧脸还倚在他的耳旁,可他,却再没有说一句话。她只呆呆的定在那,泪水却如盛夏的骤雨,滂沱而下。
秦无庸与南星将苏木尸身安葬之后,秦无庸便收拾了行装,准备起身,离九眼独活而去。
南星泪眼朦胧的看着他问道:“师父要往何处去?”
“自是往去处而去。”秦无庸说,“那妖道定会找我寻仇,若在此处,定会给你惹来麻烦的。”
“师父难道不曾想过,若你离去,他们寻到此处,若那时,南星可该如何是好?”南星说。
“若有人伤你,老夫会来救你。”秦无庸从怀中取出来一只白玉铃铛说,“此物名唤‘千里灵犀’,若你有难只管对着它呼唤我,我会即刻出现在你面前。”
南星看着这小小圆圆的铃铛,不可思议道:“此物果真灵验?若师父在千里之外,也能霎时间到南星面前吗?”
秦无庸说:“此物之驱动,需要意念,你越相信为师,为师就会到的越快。”
南星看着秦无庸说:“我当然相信师父。只是……那些道人……他们真是可恶至极,苏木的亲人若知此事,定是不依不饶。”
秦无庸说:“苏家之事,为师会去说。只是你,也要看开些才好。”
南星的脖子里挂着那苏木所赠之玉,那玉贴着她的身,外面穿了衣服,旁人并看不到,南星点点头说:“徒儿知道。在徒儿心中,苏木永远都是我可亲可敬的师兄。”
秦无庸点点头说:“这医馆就交给你了,我们有缘再会吧!”
南星含泪送秦无庸远去。那一天细雨纷纷,杨柳荫绿的枝叶招摇在南星的记忆里。
再说,那天秦无庸将苏木、南星与那张家女儿救走之后。季咸与赤张满稽见众多百姓已按时赶到了那高台之下,百姓们见那里横陈着众多玄门教弟子的尸首,都吓的魂不附体。
季咸缓缓走了出来,见众人道:“诸位乡亲,且不要害怕,此乃吾教为救治众生灵而做出的牺牲。城中秦家九眼独活医馆秦无庸,见众位乡亲弃他而去,皆来奔我门下寻求治病良方,他心内不受用,便趁虚而入,使人杀我门徒数十名。本教源于宋国,备受那宋国国君推崇,所以才至贵处,为诸位排忧解难。可是……那秦无庸丧尽天良,诛我兄弟!杀我手足!唉!”那季咸说到悲情之处久久哽咽。
秦无庸在太康城中行医数十载,深得太康百姓信赖,这些人之中有数不清的人都受过那秦无庸的恩惠。他们大都贫苦,生了病后无钱医治,那秦无庸便分文不取,还赠送上好药品。这些年来,秦先生美名远播,是方圆百十来里有名的“活菩萨”。他们听季咸此言,心中大都惊叹。众人议论纷纷,交头接耳各说各的。
而季咸一看,他的一番言论竟没有达到群情激愤的效果,心中大不是滋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