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沐看着昭文细若春葱的手，觉得这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，他一揖道：“男女授受不亲，在下与姑娘非亲非故，怎么能与姑娘牵手，玷污姑娘清白呢！”

昭文看着他说：“你在说什么啊？我听不懂。”

子沐还欲解释，却被昭文一把拽了过来，她说：“别噜苏了，我们走吧！”

子沐被昭文挽住了手，她的手是凉凉的，像水一般的感觉，子沐心惊，她确与人类不同！然而还容不得他多想，他已经被那昭文带离了地面，他们腾空而起飞出了山洞。

子沐清清楚楚的看到他自己站在虚空之中，那起伏绵延的雪山正在他的脚下，昭文拉着他的手，他们行走在风雪之中。风卷着雪从他的身旁掠过，一从从飘舞的雪花像纷飞的蝴蝶，他睁大双眼，即使在梦境之中，他都不敢想这样的事情。昭文微笑着看着他，那昭文也美极了，她通体发着淡淡的蓝光，与这雪山融为一体，她裙裾翻飞，也如那雪花一般。

“快迈开脚步，走啊！”昭文喊道。

子沐举足，在空中划开步伐。他们二人携手，在风雪之中飘摇远去。道是：天人兮相携，风回兮雪舞，飘飘兮轻飏，绝人世兮弃红尘。御轻风兮九天外，渺苍生兮游无极，不知其所至，不知其所终，身与心兮皆相忘，情与缘兮由此萌。

他们二人腾风御雪，一瞬间便行出去几千里。子沐唯见天地茫茫，无穷无尽，他将心中的郁气尽皆吐出，叹道：“昔时只听闻天高地阔，却不知天究竟何其高，地究竟何其阔，今日才得见识，真真天地造化之功，无人能及！”

昭文冷笑道：“平时听闻你们凡间之事，那些帝王将相都妄自尊大、目空一切，简直可笑至极。宇之洪荒、宙之千古，凡人置身其间，不过沧海一粟，有何可自以为是的呢？”

“姑娘所言极是。”子沐说道，她的话正中他的心坎。他这些时日来所遭遇的一切，可不就证实了她的话。如若不是她携他之手，把他带上这九万里长空，他还埋首于黄土之间，与那蜉蝣蝼蚁有何区别？

昭文笑道：“平日听闻人类虽眼界狭窄，还异常顽固，没想到你倒算是聪明的，一点就通。”

子沐说：“我哪里算的上聪明，不过是所经所历较常人而言多了些。你这话若是放在几个月以前，我也断断不会听信的。”

昭文笑道：“没想到看你年纪甚轻，倒是比常人经历还丰富些，实在是难得。”

子沐说：“那经历也非人意愿，天命至此，不得不受。其实福祸相倚，有些事还真不知是福是祸。若不是当日那种种磨难，子沐此刻也不得与姑娘这样悠游飘荡。”

听他如此说，昭文略略将头一避，仿佛有些不好意思。

子沐微笑着看着她说：“仙子对世人好像很了解呢！”

“谈不上很了解……听我那仙父整日唠叨。”昭文说道。

“仙父？是令尊大人吗？”子沐问道。

昭文摇摇头：“不是。我们和人类不一样，没有血脉相承这样的关系。我视他如父，皆因他对我恩重如山，我们其实是师徒关系。”

“这我也听先生说过，像峨嵋、昆仑这些仙山上都有许多仙人修道。你也有许多同师门的兄弟姐妹吧？”子沐说。

“没有。”昭文摇摇头，“仙父只有我一个弟子，五百年来只我们两人生活在这里，前不久本来可以收个小师弟呢，结果那小师弟还归了别人门下。”

“五百年……”子沐惊讶的看着那昭文，她看上去不过是个十五六岁女孩的样子。

“怎么了？”昭文问道。

“那……我可以冒昧问下姑娘芳龄吗？”子沐说。

“这个不好说。”昭文说道，“自成人身起到如今已是五百年了，在此之前我是一株仙草，那个时候没有太多意识，并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。”

子沐眼睛都瞪圆了，他说：“哇……于人类而言长命百岁都是种奢望。怪不得人人都想成仙。”

“是吗？”昭文两只眼睛清泠泠的看着子沐说道，“成仙有什么好的？我倒是很向往人间烟火。”

“因为成仙可以不死啊。人只要是活着，就不想死去，要是能像你们这样活上千百年，逍遥自在该有多好！”子沐说。

“死是什么？”昭文说。

“你连死都不知道？”子沐突然感觉自己与这个仙子交流有了障碍。

昭文笑道：“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，你别见怪。作为仙人生活五百年，对这世间所知尚不如人间五岁小童。对了，你今年多大呢？”

“我……”子沐突然间不好意思了，他说，“我十二岁。”

在昭文的眼中，十二岁的少年年幼的就像个婴儿。她盯着他说：“年纪真小……可惜……”

“你在说什么？”子沐问。

“没……没什么。我是说，可惜你是个人类，生命太短暂了，就像这山谷中的花一样，开过便凋零不见了。”昭文说。

“何尝不是呢……人生苦短。”子沐说道。

昭文突然指着前面说：“到了！我们下去吧！”

子沐光顾着说话了，且没注意他们已在空中飞行了许久，更不知他们要往何处去，这会儿听昭文一语，便赶紧抬起头来。却看见前面一片迷蒙，不知是云雾还是水汽，那迷蒙一片之中流转着莹润的光芒。

“这是什么地方？”子沐问道。

“南溟。”昭文说道。

他们穿过云雾，却见一片粼粼池水，那水透亮无比，折射着七彩之光。子沐再抬头看时却见有无数的水池，它们向远处排开，高低起伏大小不一，像漫飞在空中的天镜一般。那池水呈现出奇异的光泽，像是诸般宝石罗列，却没有宝石的锋芒；又似白玉相映，却比白玉璀璨。子沐虽见过诸般绝世奇珍，却没见过如此颜色。

“天池？”子沐不禁道。

“天池？这是你们凡间的说法？”昭文问。

“曾读过一本古书名叫《齐谐》，上有记载，南溟为天池，有大鹏鸟居住于此。”子沐说道。

昭文说：“世人竟有这般见识，连这等地方亦有记载。”她复又道，“那关于姑射山可有书记载？”

子沐摇头：“子沐学浅，未尝读过。不知道先生可知道不？”

“你的先生读的书比你还多？”

“是的，先生学富五车。以前子沐自以为先生年老古板，读的不过都是些死书。可是经过这些日子，才发现先生才是真正的学者。我很仰慕先生。”子沐说道。

昭文点头说：“就像我仙父那样。他也什么都懂，但平时却老板着个脸，故意装成很威严的样子。”

他们两人说着不禁相视而笑。子沐突然觉得所谓仙人也不是平日所说那样遥不可及，他们的生活也与平常人无异。

说话间，他们已在那一湖湖池水间飞了多时，那池水满布六合，子沐第一次见到从他头顶飞掠而过的湖泊。经历过种种异事的子沐也不再惊诧，他只满心欢喜的接受着一切，默默的欣赏着这神奇的美景。

前方出现了一方无边无际的水域，那湖面宽阔的看不到边际。昭文指着这水说道：“这就大鹏仙人的住处，前日几我们还在这里开宴会呢！”

他们说着，昭文收了云，他们落在水面之上。子沐踩在水面上，一步一涟漪。他看着这金光闪闪的湖水，慢慢的举步前行。

“你平时都这么走路？”昭文笑道。

“不……当然不是……在水面上走，还是第一次，有点不习惯。”

昭文不可思议的问：“那你们平时遇到水时不从上面走吗？还是你们那里没有水路？”

“我们……”子沐突然又觉得说来话长，他只得笑笑说，“仙子有空还是造访下敝凡间吧，有些事说不大清楚。”

“我倒是想去……”昭文眼珠一转，看看子沐，她心里一乐，如何去凡间的计策在她的心中形成了雏形。

他们慢慢在水面上走过，在水域中央见到了大鹏仙人。那大鹏却没有想像中的那样大。他只比一般的鸟大了那么十几倍，他如鹰一般，只是羽毛十分艳丽，他静静凫在水中周身笼着黄金般的光芒。那鹏鸟看到昭文便远远说道：“昭文丫头，前两日刚刚来过，今天怎么又来本座这里？”

昭文说：“闲来无事，引一个朋友四处游玩，方才想起你这里风光不错，便来了。”昭文四下看看又说，“前些日来时，你这里金花玉树到处都有，各种飞鸟齐鸣，又好看又热闹，而今怎么突然这么冷清了？”

大鹏仙人笑道：“什么叫突然冷清了？应该说是那几日突然热闹了才对，本座这里向来如此，只那几日为迎接贵客，才幻化出了些热闹的景象而已。”

听他如此说，昭文方点头说：“仙父果然说的没错，我们姑射山还算好的。”

“那仙人你自己整日在这里，每天都干什么呢？”昭文问道。

“晒太阳啊！”大鹏仙人说道。

子沐抬头看时却发现那苍穹湛蓝辽阔，却不见太阳。他正疑惑间，那大鹏仙人却说道：“这个小子瞅什么呢？太阳在这里呢！”

子沐见他用翅膀指指水面，才低下头去，却见那水面明亮异常，水底之处仿佛荡漾着一个刺目的圆点。他惊讶的张大了嘴，却说不出话来。原来那天池之高竟在太阳之上，那日光是从下往上照来，怪不得这池水看上去那样透亮。

大鹏仙人看着子沐，他两只眼眸漆黑明亮，他说：“你这孩子从何而来？为何与昭文丫头在一起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