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说子沐等人与刘老一家在院中面对着大妮的遗体久久的坐着,等了许久也不见天倪回来,而大妮也仍无一丝生气。渐渐的,二妮与三妮又哭了起来。这一次就连刘老也默默的垂泪了。昭文心中亦是没底,不知要如何劝说他们。而子沐等人更是满肚子疑问,他们虽与天倪相处了几年时光,却对其人仍大不了解。他们不知他究竟有怎样的神通,只是觉得在天人面前,他们是一筹莫展、一无所能。众人正各怀心事的胡思乱想间,突然一道白光闪过,天倪突然出现了。
刘老见状,连滚带爬的过来,跪倒在地下拜道:“仙师仙师!情况如何?我那孙女可曾救得?”
天倪回身看看身旁的大妮,再看看刘老说:“老人家不必担忧,大妮姑娘很快就能醒过来!”
“这可是真的吗?”刘老张大了眼睛,不可思议的盯着大妮看。
天倪在旁默默的将头一点。
二妮与三妮亦欣喜异常,她们也齐齐的下跪拜谢天倪。她们向天倪道了谢便守在大妮的身旁,目不转睛的看着她。果然不过半柱香的时间,那大妮鼻息间翕动了起来,脸色也活泛了。
他们三人惊喜的对望一眼,都道:“太好了!”
又过了片刻,大妮便睁开了眼睛。但是那阳间强烈的日光,她一时适应不了,复又将眼闭上了。
“姐,姐!能听到我们说话吗?你没事吧?真吓死我们了!”二妮与三妮边哭边说。
“我没事……”大妮说着,用手握住了二妮与三妮的手,三个女孩齐声哭了起来。
看着孙女死而复生,刘老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泪。
那大妮完全缓了过来,在黄泉路上的记忆却是历历在目,她见天倪在旁,赶紧跪倒在地说:“小女子一时轻生,实在是不应该,多谢仙师搭救!续命之恩,一世不忘。”
天倪说:“姑娘不必如此,此事实乃因吾等而起。救回姑娘,是在下应该做的。”
“多谢了!”三个女孩含泪俯身道谢。
刘老见此开心不已,便大设宴席款待他们几人,又奔走相告说家里来了位活神仙,请诸位前来朝拜。众人听闻都纷纷来看,他们都道:“这不就是前日来的那几个人嘛,有何神的?”
“你不知道,大妮上吊自杀了,是这神仙给救回来的呢。”有人悄声说道。
“是吗?谁见着了?大妮好端端的为何要上吊?”
众人皆半信半疑,唯见刘家煮了许多野味来款待他们,临行时又送与许多钱财粮食。
三个女孩与刘老将他们送至村口,申徒加说:“可惜那一千斤柴禾,我们还没有砍够。”
“是老夫一时生气,有所失言。诸位只当是玩笑话吧!”刘老说道。
那三妮依依不舍的拉着申徒加的衣角,她说:“你周游完了,能回来找我吗?”
申徒加说:“会的。我一定会来找你。”
三妮甜甜的一笑说:“我们拉勾。”
“拉勾?”申徒加不解。
三妮伸出一根小指来,勾在申徒加的小指上说:“这样我们就约定好了,谁也不许变卦,谁变卦谁是小狗。”
申徒加笑着说:“好!谁变卦谁是小狗!”
大妮与二妮相并站着,她们甚至连三妮这样甜蜜的小承诺都没有。大妮遥遥的望着天倪,嘴角是一丝浅浅的笑。天倪站在秋风之中叹了口气,心想,以后再勾搭女孩的时候千万不能表露身分,一旦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凡人,她立马就要画清界线了,然后就没有然后了。
他们挥挥手与刘老一家作别,又上路了。再往前走便有了驿道,再不用在野草从中、石头堆里跋涉了。由此速度便快了许多。
行了半日,天已擦黑,他们照常将食物取出铺好了准备开饭。王骀与申徒加皆坐下开始吃了,而子沐却郁郁的坐在一旁,一语不发,也不吃饭。
“你怎么了?”昭文问道,“是身体不舒服吗?这两天也不见你怎么说话,现在连饭也不吃了?”
子沐说:“不饿。”
昭文笑道:“怎么可能不饿,你们走一天路,那么累,不吃东西怎么能行?”
“你别管我,真的不饿。”子沐说。
昭文情知他心中有事,却在生闷气,心中也大不悦,说道:“方生,你有什么事还不能跟我说吗?何必要这样?”
子沐看看昭文说:“我哪有事?只是不想吃那些东西而已。”
昭文笑道:“那些都是刘老先生给做的,他们都说很好吃呢,方生不爱吃吗?”
“你不懂,于子沐而言,那无异于‘嗟来之食’,子沐饿死也不屑食之。”子沐说。
“你这是何意?”昭文瞪大了眼睛,她突然明白其实他是在生天倪的气,她略思索片刻说,“仙父并没有施舍之意,无非是做他应该做的事情而已。方生你不要想太多了。”
“是!他是能干,他什么都懂,什么都会,上天入地,无所不能!而我们呢,我们这些愚蠢的凡人只能等他把吃的喂到我们的嘴里,然后满心的感激他!”子沐说。
“你不需要感激他……”昭文也急的不知说什么好,“他总是这样,把别人都当成孩子来照顾,且不求回报。这样,你还不满足吗?”
“我不需要!”子沐站起来说,“我不需要他的帮助。当年我与先生和徒加,我们一无所有,不也走了这几千里路,现在我们都长大了,更不在话下。我不需要个什么仙人天天在旁施法施威!”
“仙父他哪有?”昭文诧异的看着子沐,仿佛不认识他似的,她说,“仙父一心为你们,你竟这样说他。若没有他时,或许你们在过江第一夜就被狼撕了,就被鬼吃了!是他一直在保护你们!”
“人各有命,若子沐命定要被狼撕、被鬼吃,那无所谓,子沐就是死,也不需要他的‘保护’!”子沐说道。
“方生……你,简直……不可理喻。”昭文看着他,竟不知如何来说。
子沐也突然意识到自己过分了些,他只得低下了头,看看昭文说:“昭文……你不要误会,我……对不起,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。我的心思,你不会懂的。可能我是太在乎你了,所以才会对天倪仙人……有些偏见。”子沐叹口气说,“我承认,有时……我是在吃他的醋,我哪哪都不如他,心中十分懊恼。生怕你会离我而去……”
“你为何会这样想?”昭文笑道。
“我不清楚,但我的心却一直这么想,特别害怕你离开我,跟天倪仙人飘然而去。然后我们再难相见,我一直在害怕这件事……”子沐说道。
昭文眼中秋水震荡,她却仍旧淡淡笑着说:“可他是我的仙父啊,我们一直在一起,生活了五百年,一直都是这样子啊。你有什么可害怕,可吃醋的?”
“话虽如此……可有时候,自己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。总是想些奇怪的事。”子沐说。
昭文与子沐相拥在一起说:“傻瓜,不要瞎想了。仙父就是仙父,我们才是夫妻啊!我与方生,今生今世,一刻也不分离!”
“嗯……”子沐笑道,“我们是夫妻……”
昭文亦依在他的怀中甜甜一笑。
是夜,他们亦是搭了帐篷在野外露宿。天倪依然坐在外面,做了结界。此处虽有了人烟,却仍有饿狼出没,仍要时时防护才好。
昭文从子沐的帐篷中出来,默默的坐在天倪的身旁。
“珠儿今天不开心吗?”天倪说道。
昭文摇摇头说:“想与你说一件事。”
“什么事?”天倪问。
“仙父一向未卜先知,定然知道珠儿想说什么。”昭文说。
天倪摇摇头说:“近来少有修行,灵力大减,没有参透珠儿的心事,你就直说吧。”
昭文狠狠的咬了咬嘴唇,虽是极其不愿说出口,但她还是说了,她说道:“请仙父还回姑射山去吧,有昭文陪着他们就行了。”
天倪笑笑说:“你这夫君可真是个如假包换的太子,这脾气……”
昭文说:“不,这不是方生的意思,是我……”
天倪转脸看着昭文,他的眼中有月亮的光芒,他说:“那好吧。原来是珠儿长大了,可以离开仙父了。”
昭文万般难过,她甚至感觉眼中要滴出泪来,她说:“仙父……昭文一直有一事不明,还望仙父明鉴。”
“你说吧。”天倪说。
“仙父对昭文之情,究竟是父女之情,还是男女之情?”昭文问道。
天倪听罢只愣愣的看着她,这女孩十六岁的样子,被他定格了数百年,他心中的酸楚亦累积了数百年,这些年年月月,分分秒秒,都像是刀,一刀一刀将他曾经鲜活的****斩做肉糜。他仰头看那夜空中皎皎的星说道:“为师无法回答你,你若想知道,灵台山下,我再诉与你知。”
“灵台山下?”昭文笑道,“等昭文再变回小草的那天,你再对我说什么,我也是听不到了。”
天倪微微一笑说:“但是我会清楚,究竟爱你几何。”
昭文浑身发抖,她不敢正视天倪,她说道:“请仙父将我当你的徒儿与女儿来看待,其它的,昭文不曾想,亦不敢想……仙父为昭文做的一切,昭文都感激不尽,还请仙父能像从前一样的待昭文就好。”
天倪说:“你不用害怕,也不用多想。为师从前如何待你,今后亦如何待你,不会逾越半分。为师只盼你能渡此迷津,保全自身。”
“但昭文不懂,何为迷津?”昭文说。
“子沐。”天倪道。
昭文摇摇头说:“我不会放弃他的,他对我真的很重要。”
天倪说:“言尽于此吧。为师走了,你好生照顾自己。”
天倪说着便乘风而去,昭文突然想喊住他,却想是自己让他回去的,便止住了。她呆呆的看着天倪消失了,却面对着旷野下浩渺的星空,失落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