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小如听着子沐恶狠狠的话语,心中却大不是滋味,可她的话却不能出口,只得面带微笑附和着点头。子沐紧紧握着她的手将她让到桌旁,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,与她慢慢的聊了起来,他们将这些年各自的经历,皆慢慢道来。小如讲了何夫人之事,又简单讲了些子偃的事情,而子沐的故事就格外的长了,他虽是省去了大半,只将心中的苦楚略略吐于她听,虽是如此那小如却一次次泪下,心痛无比,此时的她又是那大姐姐的模样了。
而另一边,碧儿被请出了门,她在侧室里久久的等着,却也不见子沐宣她进去,这是她第一晚服侍子沐,却被一个做粗活的老宫女给坏了好事,她气的直跺脚。她一次又一次遣小宦官去门外打探,所得知的皆是“君上依旧在同那位宫女叙话”。眼见着东方发白,天都要亮了,碧儿直等了一夜,等的面色憔悴,哈欠连连,她想君上定早已将她忘到脑后去了,她再等下去也毫无意义,只得恹恹的自回燕远的昭阳宫去了。
燕远亦是一夜未眠,她正枯坐枕上手里摆弄着发簪,却见碧儿从外面回来了。她连眼都没抬说道:“哟,这是娘娘回来了,恭喜你了。”
碧儿一声不吭,只闷闷的往椅上了坐,她坐的狠,连同那桌上的杯盏亦“哐啷”乱响。
“你这丫头是怎么了?服侍了君上一晚,脾气也渐长了?”燕远道。
碧儿抬起眼来,不知如何开口,她眼里汪着滚滚的泪花,脸上写满了委屈。
燕远看着她的模样,倒是觉得好奇,她不禁冷笑道:“得了便宜还扮这幅模样?你摆出这幅脸来,是给谁看?”
“公主莫要误会,君上他……”碧儿一张口,两行泪随之而下,她也不顾羞臊直接冲燕远说道,“他根本就没有碰我……我……我只在客房中干坐了一夜罢了……”
燕远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说:“你这话教人怎么能信?君上如此血气方刚,你又这样年轻美貌,他如何肯让你在客房之中干坐一夜?”
碧儿红着脸,一行哭一行将昨夜之事诉于燕远。燕远听着听着脸就变了色,她气的双唇直打哆嗦。本来子沐硬要碧儿为其侍妾,燕远便有了三分气,如今这碧儿去了,竟被晾了一夜,她又气上三分,这不明摆着打她的脸吗?燕远道:“这宫女究竟何人?君上如何一见她竟能将你抛之脑后?她究竟有什么魔力?”
碧儿道:“怕是君上身边的旧人吧?人总是念旧的,可能是从小服侍君上的宫女,君上一见她便想起了当年的事,所以才将我冷落了……也是我运气太差了……公主,奴婢该怎么办呢?”
燕远看着她说:“我们不必着急,无论如何她也只是个上了年纪的宫女,能有多大能耐,君上亦不过是一时心起,最多不过是封个七子、八子罢了,还能奈何得了我们?”
碧儿道:“公主所言极是……可昨夜之事,实在是太气人了!”
燕远笑道:“你这丫头,想男人想到这份上了?一夜未成,竟急不可奈?”
碧儿的脸“噌”的红了,她用帕子捂上脸,见燕远在旁笑,又挥着帕子向她甩去,碧儿道:“这话也能是公主说的出口的?生生被你臊死了!”
“可不就是嘛……你个小丫头的心思……”燕远嘻笑着跑开了。
碧儿却还在那里脸红生气。
且说昭文与天倪回了姑射山后,昭文本以为他们离开了这么久,那山上必定荒凉一片,回去之后看着那故地,定又要想起子沐来。可他们回去之后,那山上却是另一般光景,南峰与北峰依旧是往常的样子,一面草木荣荣,一面冰雪满原,而山顶上却是将两峰之景融合在一起了,山门之处堆了满了积雪,那雪中又生长出青嫩的草来,碧盈盈的草将雪也映成了绿色,煞是好看。昭文看着这山门,眼前一亮道:“还从未见过这样子的姑射山呢!原来我们不在,那些雪竟然不请自来了!”
她径入门内,只见门内亦是如此,绒雪堆成了球,闪着灿烂的光芒,雪地里一片片的解忧铃与虫语草长的正好,就连她平日最讨厌的百蕊花都在这雪中开的格外美丽。昭文不禁惊叹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?这山上竟收拾的这样齐整漂亮?
昭文自顾自惊叹,天倪则只在她身后笑着。昭文回头看他说:“仙父,你看啊!这花开的这样好,都能直接闭关修行了!”
天倪笑道:“好哇,那你就再闭关三年吧!”
昭文脸色突的一变道:“我只是随口一说的!可不想再闭关那么长时间了。”
他们正说着,却见前面的雪团开始蠕动,昭文定睛看着那雪团,往后退了两步,依到天倪身旁说:“仙父……你看那是什么东西?”
天倪也往后退说:“不知道啊……怕是什么妖怪吧!”
昭文拽他道:“那你赶紧往前面站站,保护我啊!”
天倪摇摇头道:“为师年纪大了,你要保护我才是啊!”
昭文瞟了他一眼,将双手一叉腰说:“何方妖怪?还不快快现身,有昭文仙子在,你休想伤我仙父一根头发!”
却见那雪团“噌”的跳了起来,它将身子一扭,竟长出来短短的四肢,它将四肢抖抖,抖掉了一身的雪,将身子一转,一张雪团般的大圆脸呈现在昭文与天倪面前。
昭文看着这个大雪团,这不就是当年的小嘟嘟吗?它竟然长这么大了!足足有三龄幼童的身高,而它身体的宽度却略大于其高度,整个一个胖墩墩!昭文惊喜不已,她张开双手道:“嘟嘟!你竟然一下子长这么大了!”
那嘟嘟见到他们也迈开小短腿,甩着小胳膊,飞快的跑了过来。它挤在天倪与昭文中间,抬着脸看着他们嘴里喃喃道:“跌跌,良青……跌跌,良青……”
昭文皱着眉头说:“嘟嘟,你说什么呢?”
天倪却撑不住,笑了个前仰后合。
“良青……”嘟嘟冲昭文道。
昭文拍了一下天倪道:“它说什么呢?”
“跌跌!跌跌!”嘟嘟围着天倪来回蹦着。天倪蹲下身来,仔细的看着它,伸出手来摸摸它的头说:“好嘟嘟,把家里打理的这样好,一会赏你酒喝!”
嘟嘟弯着嘴,眯着眼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。
昭文看着他们,突然间明白了嘟嘟的话,她瞪大了眼推一把天倪道:“天倪!你都教嘟嘟什么乱七八糟的?这是什么意思?你……你占我便宜……”
天倪止不住笑道:“又不是我教的它,它跟我去凡间几日自己学会的。它见凡间人人皆有其父母,自己也想有,便当我们是它的父亲与母亲了。这也很正常啊!”
“可……可……”昭文看看天倪,又看看这个小嘟嘟,也不禁笑了。她一扭身,不再理他们,独自坐与雪堆之上,遥望着漫漫无边的长空。
从此以后,又要是这样漫漫无尽的修行时光了,仙人就是这样,除了无尽的时光,还是无尽的时光,真的想不明白那些凡世之人为何皆想成仙。昭文默默坐着,姑射山上的风千百年来皆是一样的,她被这风吹着,听着那一片片花草絮絮低语。以后能与她聊天的怕也只有这些花草们了,人间之声,再难听得了。
嘟嘟却悄悄的凑了过来,轻轻的在她的身旁蹭来蹭去,昭文回过身来,看看它,也如天倪一般伸出手来在它的头上摸上一摸。嘟嘟本是与昭文最亲近的,后来她一心与子沐在一起,便再难想起来喂嘟嘟修为,嘟嘟便由天倪来照顾,从此亦与昭文疏远了。如今她终于回来了,见到嘟嘟,竟像见到一个失散多年而突然长大的孩子一般,她摸着它的头,体味到了做母亲的感觉。
“我们一家三口,如今也挺像个样子了!”天倪拎着一只酒壶站在一旁说道。
昭文抱着嘟嘟,抬头看着天倪微微一笑说:“我承认我是嘟嘟的娘亲,但你可不是它爹爹!”
“为什么?嘟嘟可是我一手带大的!”天倪道。
“嘟嘟是我的!”昭文道。
“怎么会是你的?生它养它的都是我,我既当爹又当娘,多不容易,如何一下子就成你的了?”天倪急道。
昭文撅嘴道:“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!仙父同我抢嘟嘟,你不疼我了!”
见他们突然吵了起来,嘟嘟小眼睛来回的瞟,竟不知如何是好了。天倪无奈,只好认输道:“好……那嘟嘟是你的,当年为师确实将它送与你了。我不该与你抢的。”
昭文这才得意了起来,使劲的将嘟嘟抱住,用脸在它的身上蹭。嘟嘟却直着眼看着天倪喊:“跌跌……”
天倪一回头,复蹲下身摸着它的头说:“乖嘟嘟啊,你跟着娘亲就好了,我不是你爹爹呢!我与昭文仙子同你在人间看到的男女不一样,我们不是夫妻,不能当你的娘亲与爹爹!”
听着他这一番话,嘟嘟似懂非懂的转着小眼睛。
“你说这些,它能懂吗?”昭文问。
“应该吧……它都十几岁了,也该懂事了。”天倪道,他极其严肃的盯着嘟嘟说:“本座说的,你可听明白了?往后见了本座叫‘上仙’,听见了没?快给我叫个‘上仙’听听!”
嘟嘟圆睁着眼,看着天倪微微一撇嘴清甜的叫道:“跌跌!”
昭文终是忍不住了,她摆摆手说:“算了,不要为难我嘟嘟了,就让它这么叫吧,或许慢慢我们也就习惯了。”
天倪叹道:“本座这么大年纪,终于得了这么个大胖小子,老来得子,也算人生一桩幸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