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倪听得季咸说他独得天地大道之语,不禁冷冷一笑说:“凡修道之人,善始者其繁,克终者盖寡。修道之人不问来路,不问资质,只有能克制心中大欲,方成正果。尔等虽名为修道,实则不忘人世浮华,心不能如止水,不戒杀、不戒贪、不戒淫、不戒妄意,而欲求大道,岂不异于缘木求鱼?尔等妖言惑众,荼毒生灵,有朝一日,本座定让此邪门歪派灰飞烟灭。”
季咸一听勃然大怒,他将拂尘一指天倪道:“好小子,在本天师面前口出狂言的,你还是第一个!你到底何方神圣,敢不敢报上名来?”
“无生门少掌门,伯昏无人。”天倪淡淡的说道。
季咸与赤张满稽皆大吃一惊。还是赤张满稽反应快,他说道:“你别瞎说,无生门少掌门都死了几百年了,谁会信你?”
天倪冷冷一笑说:“阁下若不信,想试试吗?”
赤张满稽突然看到地上张楚的尸身,赶紧闭了嘴,向后倒退了一步。
季咸想到他方才的手段,却是信了几分。他眯着眼打量了天倪半天说道:“真是冤家路窄,这一路上,贵帮派实在没少给我添麻烦,如今正好遇到阁下,这笔账可要好好算一算了。”
“我没兴趣。”天倪道,“尝闻玄门教门徒多,没想到一个个竟也话多,本座要占此洞为珠儿疗伤,你们请出去吧。”
“狂妄小子,本天师忍你多时了!竟如此目中无人!”季咸怒道,他将子沐一把推给赤张满稽,挥着拂尘,直冲天倪而去。
天倪看着季咸道:“所谓大道,在太极之上而不为高,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,先天地而不为久,长于上古而不为老。岂可以区区武力论道之高下?”
“废话少话,看招!”季咸一阵黑风直袭天倪而去,天倪却闭目凝神,将双手背向身后,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,任由他呼风唤雨。
黑风卷过,那洞内狼藉一片,独天倪静静的站在那里,一根头发丝都没有乱。
季咸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,若非天人,哪能有这般修为?他的血凝之法尚未炼就,面对这般强大的敌手,竟也怕了三分。他狠狠的盯着天倪试探性的问道:“阁下并不是无生门的掌门吧?”
天倪抬着袖子看看自己的衣衫,又弹弹上面的土灰说道:“看来这些年来在外面走动的太少,说出来竟也没有人信了。”
天倪一回头,看到地上的昭文似是慢慢的恢复了过来,此时她身上的伤已完全愈合了,她微微一睁开眼,看到天倪,轻声说道:“天倪……你……又在跟人打架?”
天倪见状赶紧蹲下身来握住昭文的手说:“珠儿,你好些了吗?”
昭文微微一点头说:“好多了。”
季咸见方才昭文中了他一剑,竟被这男子这么快的救活了,而季咸素日只修杀人之法,却从不知救人之法,若将濒死之人救活,要耗费多少内力,他尚难知晓。而这个男人却可以一面救人,一面抵挡他的进攻。果如其所言,道之深远,远非武力强弱可以衡量。季咸慢慢后退几步,他冲赤张满稽使个眼色,赤张满稽会意,他将子沐一抓,便同季咸夺门而出。
“方生!”昭文眼见他们携了子沐而去,焦急的喊道,可她身体虚弱动弹不得,便使劲的拽天倪道,“快,快救救方生啊!”
天倪看着她说道:“他与你有何干系?非要救他?”
“珠儿求仙父了,救救方生……”昭文道,“仙父其实也不想他死的,是不是?”
天倪将眉头一皱,一掌推出,略施潜力,那子沐便从远处被吸了回来,及进洞门时,天倪将法力一收,子沐连翻了几滚摔落在地上,他滚的头不是头、脸不是脸的,晕头转向,只觉眼前全是星星。昭文躺在那里见此情景不禁笑了出来。
而那赤张满稽却只顾往前跑,后面季咸说:“赤张满稽,你只管拽我的手,那太子在哪?”
赤张满稽一回头,看到季咸的脸吓了一跳,赶紧松开了手,他明明是拉着子沐的手,怎么突然变成了季咸!他看看自己的手,又四周看看,除了他们二人,再无他人。他赶紧跪趴于地道:“属下该死,属下该死!刚刚明明是抓着那太子的,怎么突然就没有了?”
季咸气的脸都绿了,他咬牙切齿说道:“定又是那家伙搞的鬼!不知从何处,竟冒出来这么个人,真气煞我也!”
赤张满稽见这次丢太子时季咸也在,他的罪责反倒小了,心中不禁暗喜,但他却不能让这喜形之于色,遂赶忙将脸收紧道:“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?不如属下与天师再杀回洞中。”
季咸回身看看,只见那山中云雾茫茫,只得长叹一声道:“罢了罢了!暂且饶他一次,本天师回去要加紧修炼那凝血之法,你可得记得本天师要的心肝啊!”
“是,是,属下明白。”赤张满稽道。
季咸又道:“只可惜了那一山的门徒们!”
赤张满稽两眼滴溜溜转着,躬着身子在前面开路,与季咸一起又回了商丘。
而那山洞之中昭文已慢慢恢复了体力,她坐起身来,看子沐在她眼前不禁冲他一笑。子沐除了皮外伤外并无大碍,他却是心有余悸,仍然吓的缓不过神来。那山洞里的玄门徒们见方才他们几人争斗遂都藏在角落里,此时见季咸去后,都露出了头,他们纷纷连滚带爬的跪到他们三人面前道:“大侠饶命!大侠饶命!”
天倪见这些人有一些被昭文打伤,便又施仙法,一道祥光笼罩着那山洞,一股温煦之力泽沐着众人。他们身上的伤皆痊愈了,就连子沐方才所受的那点伤也完全好了。见此情形,那些人都感激道:“多谢仙师!”子沐见天倪并未取他的命,反倒为他医好了伤,心才算放了下来。
天倪道:“你们都家去吧,这玄门教从此再与你们没有关系了。洞中财物,你们自己分了做为回乡的盘缠吧。”
那些人感激涕零都叫起“爷爷”、“祖宗”来。等他们将财物分了,陆陆续续都走完了,天倪才抱起昭文来走出山洞,子沐跟随其后,他一步步走下石阶,腿还在发软。天倪抱着昭文停了下来,头也不回的问子沐:“你要去哪里?”
“找祖父与三弟。”子沐说道。
“难得你还想着祖父与三弟,跟我来吧。”天倪说道,他抱着昭文走的飞快,而子沐却不得不一路小跑的跟着他。
子沐在天倪的身后一直跑了大半天,脚上磨起了好几个泡,他也全然不管,只一心想千万不要被天倪落下了才好,他也不辨方向,只跟着他拼命的跑。
“你为何要这么欺负方生?”昭文在天倪的怀中问道。
天倪笑笑说:“我抱着你呢,难道还要抱着他不成?”
“我没事了,可以下来,求仙父驾云带着方生吧。”昭文说道。
天倪说:“你趁我闭关偷偷跑出来的账还没有跟你算,现在还敢跟我讲条件。”
昭文心中也是悔恨她说:“对不起,仙父闭关途中还要来救我……你没事吧?”
天倪说:“无所谓了,反正有你在,我是无论如何也修不出个什么了……”
昭文依在他的怀中说:“对不起……”
“最讨厌听你说对不起,若你真的知道对不起我,就应该好好听话。”天倪说道。
昭文默然不语。他们终于在那荒林之中找到了王骀与申徒加,他们正赶着马车不知何去何从。王骀与申徒加见天倪抱着昭文站在面前,而一旁的子沐却累的上气不接下气,耸拉着脑袋跪在地上,直不起身来。
王骀见到他们惊讶的不知要说什么才好,他双手颤抖的过去扶住子沐,在他胸前为其顺气,王骀道:“公子没事,真是太好了……”他抬眼看看天倪说,“又得仙人相救,真是感激不尽!”
“我……没事……”子沐费力说道,仍然直着脖子大口的喘着气。
而申徒加却与王骀齐齐跪在天倪面前行大礼相拜。天倪说:“你们不要如此,快快起来吧。祖父、三弟好久不见,别来无恙?”
“好……”王骀说一声好,却是老泪纵横。
天倪见状说道:“这一路上魑魅魍魉是多了些,让祖父受苦了,从今往后在下一路护送祖父回国,定不让那些贼众伤你们半分。”
“这……”王骀不知如何是好,千言万语竟无一句能表达他的感激之情,复又得长跪于地,申徒加听到此语也跪在天倪面前说:“大哥真乃宽宏仁厚之士!”
天倪抬头看看说:“正好我们还有辆马车了,此一来更方便了。话不多说,我们上车赶路吧,天已过午,大家的肚子想必都还饿着呢,这大半天折腾的!”
听他一说,众人皆含泪而笑,子沐也终于喘过气来了,他们四人坐到车内,依旧是申徒加驾车,他将缰绳一拉喊声“驾!”那马便撒开四蹄飞快的跑了起来。
马车里天倪仍然抱着昭文,不肯把她放下来,他们坐在王骀与子沐的对面,昭文颇难为情,她看看天倪说:“你把我放下来吧!”
“这马车太硬,怕硌到你了,还是坐我身上吧。”天倪说。
子沐的脸色极为难堪,却无可奈何。
昭文却娇憨一笑,柔若无骨的粘在天倪的身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