敖治禀完其父王之事,又将扶枝之事向玉帝禀明,玉帝又大惊道:“这天宫之中多少仙官,寡人虽未仔细追究,但与凡人有染者不在少数,可却从未有一人敢当着寡人之面坦白与凡人私通之事,你倒是第一个啊!”
敖治却道:“小龙不管我是第几个,但请天君能够同意,在我替父亲受刑之前能与那萧小姐成亲。”
玉帝笑道:“婚姻乃父母之命,寡人又非你父母,哪能替你做主?”
敖治喜道:“这么说天君同意了?那我即刻就去告知那萧小姐去!”
“你去可以,可千万记得,三日之后,去那囚龙石上将你父亲替下来,若耽搁一时半刻便是罪加一等!”那玉帝说道。
敖治连连同意,他从天宫出来后,便直回了西海龙宫。因事先没有告知,敖治的母后并不知他能突然回来,他母亲见到他已修得人身,不再是曾经小龙的样子,更是又喜又悲,她捧着敖治的脸笑得流下泪来。敖治又将欲替父受刑与迎娶扶枝之话于他母亲说了一遍。那龙母又是感慨万般,她看着自己的小儿子,他虽年纪最小,却经历的比他人都多,龙母又是心疼不已,便连连问那萧小姐到底是何模样,何人品。
敖治道:“模样自是极好的,人品也是最好的,母后见了保准满意。”
那龙母叹息道:“只可惜是个凡人,生命有限,不能陪伴你太久。”
敖治说:“我可以从师父那讨些续命露,让她多活些时日以补偿我这十年受刑其间对她的冷落。”
龙母又叹道:“这么多孩子中,你是个最小的,你的哥哥们大都还未成亲,你倒要成亲了……在母亲的心中,你还是个小孩子呢,怎么竟这么快就要成亲了呢。”
敖治笑道:“孩儿成亲是桩喜事啊,母后为何要这么说?”
“还不是舍不得你,以后有了媳妇可别忘了母亲。”龙母道。
敖治抿嘴一笑,倒在母亲的怀中,龙母抚摸着他的头发,就如同抚摸当年那个小龙的鳞片一样。
敖治的哥哥们都不在家,原来这一日东海龙宫的四太子成亲,他们皆去赴宴了,只有龙母身体不适未曾出去,却在家等来了敖治。敖治虽是想念哥哥们,想让哥哥们见见他变成人的模样,他想他们一定都没有他帅。
及至傍晚敖治也未等到哥哥们回来,虽然惋惜,但他却必须要走了。龙母道:“何不在家住上一晚,与你哥哥们相见呢?”
敖治说:“还要去向那萧小姐回信,我怕她等的太着急了。明日接她回来,还要抓紧时间这两日成亲呢!母亲就在家等着儿媳妇好了!”
见他如此说,龙母满面含笑答应他说:“那好,你去吧。为母也没有什么可给你的,就把这只金簪子给她权作个见面礼吧。”龙母从头上拔下金簪子递于敖治说。
敖治接在手中笑道:“孩儿先替萧小姐谢过母后了!”
龙母在他的额头上一按说:“你这小家伙也学会油嘴滑舌了!”
如此敖治便怀揣着母亲的金簪又回到了商丘城中,他想到他此来是向扶枝提亲,便找个没人之处给自己换了一身浅金蓝龙纹锦衣,他又想他这是自己给自己提亲,倒真有些难为情,不过父兄皆不在家,时间又如此紧迫,只能如此了。他便将那金簪用丝帕裹好,款步走向了萧府。
敖治叩开萧府之门,那家丁们早已得萧忠嘱托:若是有人自称西海九太子前来向小姐提亲,定不要同他硬来,想办法把他打发走便可。这家丁开门见是一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,心中便明了几分。那家丁们作揖道:“阁下叩我府之门,要找何人?”
“在下西海九太子敖治,要找你们家萧大人。”敖治说道。
这些下人们见他果然是西海龙太子,心中都捏了把汗,赶忙跪地磕头道:“小的们见过龙太子……只是我家大人今日有要事进宫去了,至晚间方可回来。”
敖治道:“原来如此,那在下便在此等候。”
“这……”这两个家丁面面相觑,只得道:“那就委屈龙太子在此稍候了。”他们搬来坐椅与那敖治坐了,敖治也不计较,便坐在了萧府的大门口。
两个家丁急急的闭了府门,进到屋内去寻月琴。月琴听罢不禁笑道:“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呢!这事料你们也办不了,本夫人倒要去会会这个什么龙太子去!”她说着挥着团扇,将皮毛大衣穿了,扶着丫鬟的手,带着一群人径往府门走去。
敖治坐了片刻,却见那府门又打开了,这次走出来的却是一个珠光宝气的妇人,敖治见状先站了起来,却不知要如何称呼。那月琴却上下打量着敖治,不禁笑道:“哟,果然是一表人才,怪不得小姐会如此中意你。”
敖治一揖道:“不敢不敢。这位夫人是……”
月琴道:“我是扶枝小姐的母亲。”
敖治当年在萧府时,扶枝的母亲便去世了,当时扶枝万分悲痛,日日在他的身旁,一坐就坐上一天,那时他极其想开口来安慰她,却极力的忍住了,只是见她伤心,他也默默的与她一道伤心。这女人今日却自称是扶枝的母亲,敖治却心中明白,她只是那萧忠后娶的妾室。
如此一想,敖治却只管呆站着,并不向月琴行礼,他只是说:“扶枝小姐可好?若是萧大人不在府中,我想见一见扶枝小姐。”
月琴笑道:“真是个不通礼数的年轻人呢!你若想同我们小姐成亲,如今便是大妨之时,要时时注意避讳才好,又怎么能够轻易就见面呢?”
听她如此说,敖治不禁喜道:“这么说来,夫人是同意在下与扶枝小姐的亲事了?”
月琴见他喜出望外的样子,觉得好笑,她轻轻一嗤道:“公子若能早来一日却也好说,只是昨日那郭御史家已将我们小姐迎娶过门了,我是再想成全你们也难了。”
敖治听她说扶枝已嫁与了郭家,连连道:“这不可能……这不可能!”
月琴说:“小姐与郭少爷是早就定好的亲事,有何不可能的?”
“她答应我了的,她决不会食言的,你骗我,我要见她。”敖治说着,便要往萧府里冲。
月琴也不拦他,只从袖间拿出一个小小的珊瑚来,递与敖治面前说道:“这个东西,小姐还特意交到我的手中说,若是有人来寻她,就把此物与他,他一见此便明白了。”
敖治盯着那珊瑚,正是他送与她的。那珊瑚粉嘟嘟的十分漂亮,可月琴手中,它的中间却有一条明显的裂缝,是摔坏以后拼合好了的。敖治睁大眼睛看着,他从未怀疑过他与扶枝的感情,她这样突然将他抛却,定是有难言之隐。他情知如此,却依然痛彻心扉。他看着那小珊瑚,竟如石化一般呆立着,一动也不动。
月琴却淡淡一笑,将珊瑚收入袖中道:“本夫人在这风地里站的头晕,你们送送这龙太子吧,我先回了。”那月琴说着,便带着众丫鬟婆子进门去了。
那两个家丁见敖治失落如一棵秋风中的梧桐树,想同他说话,又不知该说什么,只得冲他作了两个揖,将那凳子抱走,回到府中将门闭了。
怀中的金簪像针一样扎着他,敖治失却萧扶枝,只觉整个天都塌陷了。他腾云而上,却不肯离去。他盘旋在萧府的上空,以期能见到扶枝。但见那府中人来人往,却无扶枝的影子,他飞到桐香院上空,那院子空荡荡的,一个人也没有,门窗皆闭了,像是几百年没人居住一般。那院中的树木皆凋落了,地上的落叶铺了厚厚一层,他想像着扶枝手执书卷,脚踩落叶的样子,他不禁淌下泪来。或许,从此以后,她只能存在于他的想像之中了。
敖治久久的盘桓于萧府的上空,那萧府上空阴云密布,风雪乍起。
傍晚萧忠从王宫归家,还未到家先吓了一跳,只见萧府之上方圆二三里间皆是浓云。那乌云黑沉沉的压着,寒风裹着雪沫簌簌而下。萧忠道声不好,便命车夫拼命赶路。及至他到家时,才放下心来,家中安然无恙。月琴还轻描淡写道:“只三两句话,就把那小子打发掉了!什么龙太子,看上去不就是个愣头青么,怕他做甚?”
萧忠却铁青着脸说:“今夜风大雪大,都不要外出,将门窗都关好了。”
众人都答应了,别无他话。
那一夜,雪果然下了有三尺厚,第二日天还未放晴,依旧是压顶黑云。敖治流连在萧府的上空整整三日,及至要到囚龙石替父受刑之时,才转身离开。
三天的大雪之后,扶枝已病的奄奄一息。她静静的躺在床上,看着窗户缝里的一线天光,那天空已呈湛蓝色,她喃喃道:“他走了……”
旧时的侍女皆不在她的身边了,取而代之的是个名叫小草的小丫鬟,她听扶枝突然开口说话,赶紧凑过去说:“小姐,你在说什么呢?”
扶枝轻轻摇摇头,她的眼角滑过一道泪痕。
小草将煎好的药递于她的嘴边说:“小姐,请喝药吧。”
扶枝摇摇头,轻声道:“倒掉吧。就当我已经死了。”
“小姐,你怎么能这样说?你还这样年轻,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!”小草说道。
扶枝突然想起她的母亲来,当年她母亲卧病在床时,许多人也如此说,可她依然倔强的死去了。扶枝又想自己孑然一身,更无儿女可恋,倒比母亲轻松的多。她看着那窗缝中狭窄的蓝天,十年苦炼、二十载芳华,换得一日春宵,她知足了。她苍然一笑,敖治啊敖治,若有来生时,再与你相见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