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见他一脸忠心耿耿,视死如归,大义凛然:“皇上,臣死不足惜,只是二王爷远在琼玉城,怎的对京城之事这般清楚?莫非……”
余下的话不必细说,便叫人心生联想。
池靖卿一上来,便拿符相开刀,皇上与众臣的注意力皆在符相身上,反而忽略了他。
满朝文武犹如醍醐灌顶,皆看向了池靖卿。
一息之间,朝堂上的局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
池靖远双眸微眯,目露狠厉,看向池靖卿,沉声质问:“七弟,朕还未问你,符相勾结明召安国一事,朕都未发觉,你是如何知道的?”
除掉符相如了皇上所愿,但皇上的心头大患却并非是符相,符相之言,恰好给了他一个除掉心头大患的机会。
池靖卿未去看符相,起身面向高台,语气平缓,声音仍是温润着,好似不受一点影响,不紧不慢说道:“皇上,臣弟几年来一直在琼玉城,江湖寮总部也在琼玉城。前段时间,符相与江湖寮勾结,江湖寮寮主自是知道符相与明召、安国勾结之间的勾当。”
符相与江湖寮勾结,此事先前池靖远与百官便知道,前者还因此赏赐了皇上一名美姬。
池靖远眼底掠过一丝不耐,沉声问道:“此事朕与众爱卿先前便已经知道,你直说为何你知道符相与安国、明召两国勾结便可。”
朝中重臣与敌国勾结,此事皇上不知,却被一远在天边的王爷知晓,皇上面上挂得住吗?
池靖卿看了符相一眼,转瞬便收回了视线:“据闻皇上赏赐了符相一位漠北献上的美姬,符相回去之后调查了美姬的身份,显然是怀疑皇上在他身边安插了人手。并因此与江湖寮寮主生了异心。几日前寮主遭人绑架,得知是符相派人陷害自己,便将此事公布了出来。”此言叫人难以挑出纰漏。
百官相互看了一眼,一部分官员,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。皆是恍然大悟,心道了一句原来如此。
池靖远看了符相一眼,鹰眸迸射出杀意。符相一低头,略微闭眼,寻找着池靖卿话中的纰漏。
半响,只见符相抬起头:“皇上,臣若当真与敌国勾结,此等苟且之事,岂会让一个江湖寮主知道,而二王爷,话可不是嘴巴一张就可以随便说的。”
一时之间顾不得恭敬与否,话语带了几分怨怒。
刑部侍郎见局面稍微平衡了一些,冒险开了口:“是啊皇上,若符相当真与敌国勾结,定是藏着掖着,岂会让一个小小江湖寮寮主知道。若符相这般冒失,大越的机密岂不早让敌国知道了。”言之凿凿,目光坦荡。
刑部侍郎本便是武将,说话透着一股正义凛然,这话更是叫人信服。
百官又觉刑部侍郎言之有理,纷纷倒戈。
池靖远唇角上扬一个肉眼不可见的弧度,看向池靖远,问道:“七弟,你可有何话要说?”
现下除掉一个符相,已满足不了皇上的欲望了。
池靖卿身形笔直,目光坦然,这早都在自己意料之中,将事先准备好的台词念了出来:“符相,你有酒后胡言的旧疾,并且酒醒后忘得一干二净,因此你极少在外饮酒。是也不是?”
若无充分的准备,他岂敢公然来京。
符相心下大惊,面色一阵白一阵红,开口竟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。
池靖远见他的样子,便知池靖卿说中,心中大大失望。这失望既有对符相的,更有对一时无法除掉池靖卿的。
符相额头上布满了细汗,如芒在背。
正当此时,御史大夫上前一步:“启禀皇上,前一阵子,臣在家中发现了一封指证符相与安国、明召勾结的信笺。当时臣以为是谁人的恶作剧,便没有理会,现下看来,乃是江湖寮寮主所散发的。”
御史大夫话音落,只见许久未开口的祁国公上前一步:“皇上,御史大夫这话,倒是叫臣想起来,前几日臣也在家中发现了同样的信笺。”
两位重臣已摆明了立场,百官随着两股大风而倒。
户部尚书站了出来:“皇上,臣前阵子也听闻了些消息,岂料符相为百官之首,竟通敌叛国。还请皇上按照大越律法,处决符相。”
“还请皇上秉公执法。”参差不齐的声音响在大殿。
墙倒众人推,显然符相这面墙要倒了。
池靖远鹰眸微眯,沉声道:“符相,证据确凿,朕处决你,乃是众望所归,你可有怨言?”
符相满脸悲痛欲绝,事到如今,他还能说些什么?池靖卿若没有完全的把握,是不会贸然回京的。
想通这一点,更是心死如灰:“皇上,臣无话可说。”
符相承认了此事,百官看向他的眼神皆变了样子,无不是鄙夷万分。
最终符相处于死刑,十一月初宣武门前行刑。
看着符相被人带下去,池靖卿闻言,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异样。符相竟会如此轻易承认通敌叛国的罪行?
还未来得及多想,池靖远的矛头便指向了他。
符相被带下去,百官惶恐,皇上如此雷厉风行,未免有些杀鸡儆猴。朝廷不稳,或许下一个便是自己。
池靖远看着满朝文武,最后将目光落在那抹玉色身影上,声音不带一丝温度:“现下京城不太平,皇宫门前时常有人斩首,七弟回京,可有带些侍卫?”
这话便是问池靖卿带了多少人回京了,若带的人多,那边是有意谋反,若他隐瞒了真实人数,更是图谋不轨。
池靖卿周身一股淡然之气,闻言毫不隐瞒:“臣弟此次回京,带了二十名侍卫,现下安置在臣弟先前在京城的宅子中。”此事无需隐瞒,也隐瞒不了。
池靖远早在他回京之时,便将一切调查清楚,现下不过是一试探。
试探虽未得逞,却半点不影响池靖远发难,当下沉吟了一声:“七弟回京,怎的才带了这么几人,还是皇宫安全些,朕派人到你家中说一声,你便留在皇宫吧。”
满堂文武皆低着头,鼻观眼,眼观心。
皇上这话,分明要将池靖卿圈禁在皇宫中,掌握他的行踪,却美名其曰保护他,将话说的这样漂亮,岂有池靖卿反驳的余地。
池靖卿似乎早便料到如此,不仅没有半分迟疑,反倒轻笑着开口:“多谢皇上挂念,恰好臣弟怀念儿时时光,一直想着回宫住些时日。”
想来这个时候,沈素期也即将入宫了。
闵府。
闵瑞文得知沈素期私自报名,一连两日也未见到她的人影,终在她入宫前收到了她回了府中的消息。
闵瑞文大步朝柳意轩走去,还未进门,便见初雪在门口等着,见他进来,福了福身:“公子,表小姐在里面等候您多时,您请。”言语间颇有几分生疏。
闵瑞文扫了她一眼,冷哼了一声:“初雪,这么快便被人收买了?”语气虽是带着怒气,却并无嘲讽。
先前是他看轻了沈素期,现下才知,她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。
闵瑞文面带愠怒,对初雪这个她曾经的下人来说,带着震慑的作用。
初雪强忍着下意识要跪下的念头,仍保持着福身的动作。
闵瑞文冷哼了一声,收回视线,大步迈了进去。
沈素期当真是等候多时,桌上摆着茶水点心,见他进了门,站起来走开座位,双腿一曲,跪了下去,略微低头:“闵公子,对不住了,素期未能够听你的忠告,仍是报了名。”
她虽是执意报名,但并不是没有想过闵瑞文的感受。只是和报仇比起来,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。
闵瑞文见她如此,心中怒气消了大半,忍着将她扶起来的冲动,坐到椅子上:“早知今日,何必当初,你既然心中有愧,当初又何故报名。”
沈素期面不改色,仍是坚持着:“事已至此,素期说多了也没有必要,名已经报了,素期今日回来,一来是准备进宫的事宜,二来便是与闵公子辞行。”
闵瑞文刚刚平复的怒火,再次烧了上来,目光落在她身上:“闵公子?你还是以闵萋萋的名义报得名,若被他人听见了,如何解释?”
这个女人为了报仇,不惜将自己的性命搭上,真是疯了!
沈素期的确是疯了,这两日皆在思量如何杀死池靖远方便些,思来想去,还是要博得他的宠爱。
这事情听起来恶心,想必做起来也同样恶心,但为了报仇,她死不足惜,又何况做一些恶心之事。
沈素期忽地抬头,对上闵瑞文的目光,杏眸尽是决然,一字一顿道:“若我与皇上同归于尽,还请表兄以闵萋萋之名将我的衣冠冢立在桃乡,”顿了顿,似乎在思考什么,半响,续而道,“沈素期这个名字牵连了太多,我不想自己死后,连累了旁人。”
即便她很希望自己能够埋葬在桃乡,与沈家上百口人同葬,但不可能。
她只能与池靖远同归于尽,她的尸体是不会被允许带出来的。
闵瑞文心头一紧,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,压下心头的不适:“萋萋,并非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,我们可以……”
话还未说完,便被沈素期拦了下来。后者唇角略带苦涩,自嘲了一声:“现下除了入宫,没有其他路可以走,我已经报了名,没有退路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