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与寻常无异,面具略微一想,道:“京中传回消息了?”
若他想的不错,适才应有通信的情报人员骑马而过,才附和他此时的反应。
池靖卿不置可否,三人匆匆离了茶馆,回了别院。
果不其然,京城传来消息,皇上认命顾将军为镇国将军,带二十万人马南下围剿他们。
围剿?
面具冷哼一声:“池靖远这是把我们当土匪来对待了。”
池靖卿眼色轻蔑,一手按着桌沿,黑眸深邃,声音略带寒意:“二十万大军,未免也太瞧得起我们了,”话锋一转,“话说回来,倘若二十万大军视我们为死敌,除掉我们只是时间上的问题,池靖远这是要赶尽杀绝,永无后顾之忧了。”
分明即将被赶尽杀绝的人就是自己,也没见得他有多紧张,到底还不到无还击之力的程度。
有也好,无也罢,沈素期仍忍不住提醒了一句:“顾将军并非是不明事理之人,短时间内我们应是安全的,这段时间内想办法说服他,不动用兵卒才是我们的主旨。”
祸起萧墙,最终受苦的仍是黎民百姓。
池靖卿如何不知这个道理,借故将面具支开,看着她叹息一声:“素素,我也希望百姓无死无伤,但所想与所做往往背道而驰,倘若顾将军偏偏举兵讨伐,为了不功亏一篑且保全自身,我也只能……”
与之一战。
顾将军虽是仁义之人,但顾家时代出名将,又是忠臣之家,恐怕在顾家人心中,皇位才是第一,改变这种观念,很难。
沈素期秀眉微蹙,他眼眸深邃得她有些看不透彻,透过他眼眸,仿佛看到了兵戈相见,听见硝烟战火之声。
池靖卿见她面色发白,心头一紧,压下不忍,揉了揉她的脑袋,道:“好了,这些事情我会处理妥当,你今日在外那么久,想必中了暑气,我叫下人煮好绿豆莲子汤端过来,你好好休息。”
沈素期怔怔地点了点头,掩去眸中担忧,道:“放心,我好着呢,你快去忙吧,别让秦公子等太久。”素手搭在他手上,神色带着宽慰。
池靖卿握了握她的手,应了一声,唇角浅笑:“先送你回房间,他等也等了,多等一时也无妨。”
沈素期莞尔一笑,随之出了门。
一出门,便见面具倚在门口,见二人手拉手出来,啧啧一声:“果然我不该在这儿等你,走了。”大气地一挥手,大步朝宽路走去。
沈素期脸颊微红,轻咳一声:“不如你……”
池靖卿眼中染了融融笑意,另一手刮了刮她的额头:“无妨,叫他羡慕去。”
对月影单望相互,只羡鸳鸯不羡仙。
池靖卿看着她躺好闭上眼睛,才放心地出了门。却不知他前脚刚一出门,沈素期便掀开被子下了地。
顾府。
一直海东青划过天空,内院一窗前落下。
顾明玉正擦着自己宝贝的紫剑,忽地一只这么大的飞禽落了下来,把她吓了一跳。
认清是只海东青,松了一口气。她在军营中长大,没少见着海东青,刚不过是因为忽的出现,现下看清了也就不怕了。朝窗外望了望,未发现异样,收回视线时发现海东青腿上系着信筒。
她顺了顺海东青的头,不料这只骄傲的飞禽竟避开了她的手,一扇翅膀,朝天空飞去。
顾明玉看着它飞走,坐回椅子上,摊开信笺,越看心中越惊愕,一把将信笺拍在了桌子上,蹭蹭蹭地出了门。
顾府正书房。
细碎地谈话声透过门窗传出,顾明玉一时心急,也顾不上规矩不规矩了,大步上前,抬手便准备敲。
手刚抬起,眼前忽地浮现信笺中的最后一句话——切莫打草惊蛇。顿时犹豫起来,半响,又放下手臂,皱着眉侧耳听了半响。
“明日卯时,军队在城中主道集合,此行匆忙,皇上等朝中大臣也只是出来送行,并不会举行出征仪式,如此也好,省了那些繁琐事。”一道爽朗敦厚的声音传了出来。
顾明玉又凑近了几寸,这是她父亲的声音。
“明日清点士兵一事……”
“就交给戚荣去办吧,顾为与我还有些事情要商量,许多细节还未敲定。”
清点士兵?
顾明玉仔细一想,忽地想到了什么,神色一喜,本想再听几句,但听脚步声靠近,只得匆匆离去。
当天傍晚。
顾明玉白天听到了有用的消息,傍晚府中人少了些,她悄悄出了房门,朝偏院走去。
偏院离她的房间较远,足足走了两刻钟才到。一进院子,便见书房还点着蜡烛,从窗口可见一人影坐在窗前。
心中一喜,蹑手蹑脚地上前。
戚荣画着凉城地图,忽听门“吱呀”一声响,抬头看去,看清来人,忙站了起来。目光有些闪躲,轻咳一声:“小、小姐,您有何要事?”
男女八岁不同席,更何况现下外面黑了,他们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,他倒不介意什么,只是传出去对姑娘家名声可不大好。
顾明玉竖起食指放在唇前,嘘了一声,四下看了看,确定书房中没有其他人,凑近了神神秘秘地道:“戚将军,我有事与你商量。”
戚荣从书案后走了出来,待她坐下,才随之坐在她附近的椅子上,看着她道:“小姐有何要事只管吩咐,何来商量一说。”
顾明玉性格飒爽,乃少有的女中豪杰,戚荣打心底里欣赏她,再加上顾将军的缘故,多少带些敬意。
若非如此,她也断不会冒然前来了。顾明玉眼底掠过一抹狡猾的笑意,却又叹了口气,道:“戚将军,你知道此次家父带军南下一事,这事我本不该过问,但我听闻二王爷此次起义乃是为了百姓,如此仁义之人,若枉死岂不太过可惜了。”
戚荣见她神色动容,秀眉微蹙,没来由的不忍,再加以他先前便对池靖卿之行有了敬仰之情,听她这话犹如找到了知己,跟着叹息,道:“小姐,二王爷为了起义,不惜将自己置身于险地,着实叫人钦佩。”
顾明玉略微松了一口气,果真如士兵闲谈那般,戚荣对池靖卿有些好感,甚至倾向与后者的举动。
她眼睛微亮了一下,身体前倾,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,脱口道:“既然如此,戚将军能否劝一劝家父,叫他莫要与二王爷为敌,再这样下去……”
戚荣一边钦佩着池靖卿,却连话也不让她说完,摇头打断,道:“小姐,想必您知道,顾家向来为皇上做事,顾将军对皇上更惟命是从,末将并非没有开过口,只是顾将军驳回的干脆,末将也无法。”
语气略带叹息,他大致料想得到她为何而来了。
只是若有回旋的余地,也不会有明日之行了。
无需成功说服,有这个心思就足够。顾明玉心中暗暗想着,抿了抿唇,叹息一声:“家父向来仁义,若非皇上之命,也断不会与二王爷作对,既是迫于无奈,为何不坚持自己的想法。”
天子脚下,违抗皇命,死路一条。
戚荣虽明白这个理,却不会以此来说服她,沉吟一声,避开了话题,道:“小姐,此事末将明了,您特意前来,只为了这一事吗?”若只为了此事,现下便可离开了。
后半句未脱口,他却始终惦记着会影响她的名声。
顾明玉犹豫半响,摇了摇头:“戚将军,我了解家父的为人,若真除了二王爷一党,他日后定会愧疚难安,这也是你我皆不愿看到的。”
话锋一转,“既然戚将军说服不了家父,我便亲自去说服他,只是明儿便是行军之日,时间紧迫,我只能在离开京城之后再找机会与家父谈一谈了。”语气浅带着无奈。
戚荣应了一声,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,摇了摇头:“小姐,您要随军出行?恕末将多言,您虽文武双全,又聪慧无双,但战场凶险,无法做到事事都能够掌握,届时恐怕无人可一直护在小姐左右。
还请小姐打消此念头,想必将军知道了,也定不会允许。”神色比适才见了她忽然进来还要急切。
战场无情,刀剑无眼。
顾明玉站起身来,适才的动容愁绪半点不见,气概竟不是一般男子可比的她双眸明亮坚定,斩钉截铁:“正因如此,我才要去,难道戚将军能眼睁睁看着家父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?”
戚荣眉头一皱,神色松动几分。
顾明玉便是认准了他有钦佩二王爷之意,且屡次尝试说服她父亲的行为,才不找别人,偏偏找上了他。
见他动容,趁热打铁,道:“戚将军,我知道明日清点士兵的人是你,也无需你做什么,只要你在清点士兵的时候莫要揭穿我,其余事情皆无需你做。日后我在家父面前也不会提起半句。
如此,还不成吗?”
戚荣竟有些不敢去看她的眼睛,那眸中倔强又略带着哀求,神色满是坚定,他避开视线,为自己开脱:“小姐,你误会末将的意思了,末将若贪生怕死,便不会在将军面前多言半句,只是……”
她为了顾将军,更为了天下百姓,此举深明大义,舍己为人,一个女子尚且如此,他一大男人怎么不能痛快些。
顾明玉仿佛要将他看穿,道:“那便助我一臂之力。”预期之后不容抗拒,竟带了些顾将军的影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