桢温礼义正言辞地告诉他们,战场无情,人间有义!
士兵只有跟着桢温礼行兵打仗,才皆被当做活生生的人来对待,而不是掠杀敌人的工具!
这番话无疑是告诉他们,这几日没有盲目攻打漠北,并不是怕了,只因顾及士兵的性命,要将伤害将到最低,是故才小心翼翼地伺机而动。
将士们的内心难以平复,感激、敬仰、钦佩、歉疚交织而成的情绪侵占着内心。
桢温礼见士兵不再叫嚷着,心头松了一口气。道:“大家莫要心急,仗要打,要有准备的打,大家趁着这段时间操练调整,要不了多久,便会有一场硬仗。”此言并不单单是稳住士兵的情绪,仗是一定要打。
将士们自然是信得过他,但却又犹豫了一番,一名约三十岁的将领站了出来,道:“四皇子,我们相信您一定可以带着我们打胜仗,但若再出现前几日的情况……
还请您对军师的提议三思!”毫不掩饰对符佑的介意。
上次战役虽险胜了漠北,但安国仍损失了上百名士兵,将士们对符佑已经有很大的意见了。
桢温礼先前还在考虑如何除掉符佑,经池靖卿一提点,心中已经有了初步考量。
他目光扫过几位为首的将领,道:“白禄,齐征,谷寺,你们三位将军随本皇子过来。”
三人相互看了一眼,快步跟上他的脚步。
夜凉如水,月明星稀,乌鹊栖枝,边塞幽静。
忽地,一阵马蹄声作响,仿佛大地都在震动。
“夜袭!漠北夜袭了!”
随着这一声响,打破了黑夜的寂静。
安国军营躁动起来,士兵鱼贯而出,手持长矛或长剑,迎上漠北的队伍。
但见漠北的士兵横冲直撞,甚至不与安国的士兵交战,径直朝中间两个营帐冲去。
中间乃是桢温礼与符佑二人的营帐,漠北士兵轻而易举便冲到了中间。
符佑被这吵闹声惊醒,边爬起来边喝道:“来人!快来人保护本官!”他衣衫不整,只等着侍卫保护。
营帐中忽地出现三道人影,个个身穿黑衣,一人恭敬道:“军师,漠北的士兵攻打了过来,马上便要攻到了这里……”
话音未落,长矛从他身后穿过他的身体,他瞪大了双眼,还未回过头,身体一僵。
符佑眼睁睁地看着他倒在了地上,且另外两名护卫皆被漠北士兵缠上,心头一凛,忙从枕头下掏出匕首,边挥舞边高声喊道:“来人,来人!”
外面刀剑碰撞之声一片,场面极其混乱,根本无人理会他。漠北一将领冲到他身前。
符佑看清来人,瞪大了双眼,惊慌地往后退去,高声道:“你……”话未脱口,只觉后颈一痛,眼前一黑。
再次睁开眼睛,只见眼前坐着一熟悉的身影。
符佑瞪大了双眼,勃然大怒,怒道:“桢温礼,这都是你安排的对不对!”声音夹杂着怒意,试图挣扎着身体,但被绑成了麻花,他越动,便越紧。
看到桢温礼的瞬间,他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。
桢温礼负手站在他身前,淡漠地看着他挣扎,等他意识到无法挣脱,且骂够了,这才冷冷道:“符佑,你妨碍军政在先,本皇子处置你也在情理之中,你有什么资格谩骂?”
符佑听他指责,瞪着双眼,冷哼一声:“四皇子的度量也不过如此,胜败乃兵家常事,前几日那场战役败了又如何,你便要这样对待老夫?”神色愤然。
桢温礼还未应话,一道声音便插了进来。
“害死士兵却一点悔悟皆无,这样的你给那些士兵偿命都觉得玷污了他们的性命。”低沉的声音透着轻蔑与不屑。
符佑一愣,看着走进来的士兵打扮的男子,眼睛瞪得溜圆。惊愕道:“你、你……池靖卿,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适才见了桢温礼也未有如此慌张。
桢温礼最多也只是杀了他,但池靖卿不同,不可以常人的思想来考虑他。
池靖卿走上前,唇角带笑,道:“符佑,别来无恙。”尽管语气平缓,且面色带笑,但符佑仍是面色发白。
后者冷哼一声,不予理会他,看向桢温礼,道:“四皇子,我是安国的功臣,你不能杀我,杀了我,你的登基大业便成了春秋大梦了!”话到此,甚至有些有恃无恐。
他在大越蛰伏了十年,带着重要情报回到安国,被安国皇帝所重用,现下几乎无人敢动他,若是安国皇帝知道他死在了四皇子手里,必定会忌惮四皇子。
池靖卿未得到理会,笑意不减,点了点头,道:“你这话没错,安国皇帝若知道有人胆敢杀了你,定会严惩不贷,”
他话锋一转,“但你似乎忘记了,你是被漠北掳走的,死在了漠北士兵手中,即便我们想救你,也爱莫能助。”唇角仍是含笑,却教人心底生寒。
符佑如遭雷击,顿时愣住。旋即更是激烈地挣扎着,怒视着池靖卿,质问道:“池靖卿,我与你无冤无仇,你为何如此针对我?”
质问了池靖卿,又将目光转移到了桢温礼身上:“桢温礼,我要见皇上,皇上绝不会让你杀我的,我是安国的功臣,即便是死,也不能如此悄无声息。”
话到了最后,俨然是视死如归。
他在大越提心吊胆,步步为营了十年,回到安国得到重用,原以为可流芳千古,成就一世盛名,岂料竟被一个小小的皇子算计到了这种地步,那他这么多年都是为了什么?
池靖卿见桢温礼略有犹豫,面不改色,道:“飞鸟尽,良弓藏。你仗着功高干涉军政,导致安国士兵冤死,已然该死。二者合一,若不杀你,天理难容。”
这话即是说与符佑听,更是在提醒桢温礼,事情到了这一步,决不可心慈手软。
符佑闻言并未暴怒,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,没多久笑声戛然而止,道:“何时兔死狗烹这种过河拆桥的做法也成了天理了?”笑声凄凉,此言透着说不出的自嘲。
桢温礼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。
符佑在大越蛰伏十年,岂是一般人可做到的,到头来竟连个名分都没有,换做何人皆会心凉。
但他活着,只会阻碍他们的脚步。
桢温礼打了个响指,眼前人影一闪,一黑衣男子单膝跪在身前。
他温润的眼眸尽是淡漠,道:“将人处理干净了。”语气不带一丝情绪。
符佑闻言,面色一僵,却未再嚷着要见皇上,只冷笑着,道:“池靖卿,桢温礼,你二人的身份,又可同盟多久?
飞鸟尽,良弓藏,我在天上看着你们决裂的那一天!”话语丧心病狂,且笑得扭曲。
池靖卿淡淡地扫了他一眼,道:“老天岂会容你,待你落入十八层地狱化作一滩血水,本王登基之日定会为你烧香超度。”语气浅带戏谑,黑眸暗影浮动。
符佑被人粗鲁地套上头套。闻言心头剧烈抽搐,面色涨红,难以呼吸,气血逆流,喷出一大口血。
驾着他的人只觉手上一沉,伸手一探,抬眼看着桢温礼,道:“主子,他死了。”语气浅带一丝鄙夷。
桢温礼见池靖卿面色波澜不惊,看也未看符佑,道:“厚葬,做得隐蔽些。”温润的眼眸略带复杂。
符佑除了,他却未觉有半点轻松。
符佑乃是功臣,若非不得已,他也不会将人除掉。
三日后。
天气回暖,积雪消融,春日早早走近。
青剑山别院。
靠山后院,湖水解冻,绿柳初生嫩芽,桃花始结花苞。
忽地,桃林中传出一道琴声,如山间流水,如玉环相撞,清脆悦耳。忽地琴声一转,曲调悠扬,清脆之声似有绵绵之意,如低泣如悲诉,叫人不由自主地入了曲境。
沈素期静立在水榭之中,听得久了,心生悲凉,陷入曲境之中,久久不能自拔。
一回神,竟鬼使神差地入了桃林。
桃花还未盛开,光秃秃的桃树无半点诗意。桃林中央一处空地,一蓝衣男子席地而坐,修长手指抚琴作曲。
轻拢慢捻抹复挑,皆成风雅。
一曲作罢,男子未抬眼睑,淡淡道:“嘲哳之音,何以叫姑娘为之动容。”眼睑微抬,一双凤眸清澈见底。
沈素期心头诧异,下意识抬手在脸上抹了一下,再看素手,竟挂着晶莹的液体。
她竟听得流泪?略带错愕的眼眸望向他,但见他唇带浅笑。
他一袭蓝衣,衣边袖口刺着暗纹,腰束紫色宽带。白玉冠束发,眼眉工整,凤眸清澈得有些过分,眼尾浅带一丝慵懒。
分明清雅如公子,偏生周身透着一丝叫人无法忽略的气息。
沈素期忽地想起来在何处见过他,心头更是惊愕,嘴巴微张,怔怔地道:“青钟?”语气笃定。
见他未反驳,杏眸说不出的惊愕。
那日武林大会上,他锋芒毕露,傲慢张扬。今日风雅之极,琴声悲切,好似心中有悲悯天下之态。
若非亲眼所见,她甚至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人。
青钟一手抱肩,一手摸着下巴,模样几分随意,懒洋洋地道:“姑娘先前见过本少主?”尾声上扬。
沈素期未来得及反应,只是怔怔地点头,又觉眼前之人与那日武林大会上无异。
莫非适才那翩翩公子的模样,皆是她的幻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