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明玉这细微的不自然也没能逃过沈素期的眼睛,但很快前者大脑转了过来,又道:“毕竟李先生带了闽南城的所有百姓到了平阳,百姓都还没有住处,看这天气恐怕又要下雨,王爷忙着百姓的事情,脱不开身也是情有可原。”
见她半信半疑,白了她一眼嘀咕着:“知道你担心王爷,但王爷也不是小孩子了不是,他身边还有秦公子,会有什么事。”
语气半责怪半打趣,沈素期不由信以为真,笑了笑应付过去:“倒也是,若有事情他也会告诉我。”想来也是她多心了。
顾明玉松了口气,她说这话的意思便是相信了,在床榻边坐下,道:“你这里怎么点了这么多盏灯,”忽地想到什么,“外面阴沉沉的,我看着也怪吓人的。”
现下外面,两人若隔得远了,连人影都看不清楚,不过也正给了他们便利。
只可惜池靖卿没有将此事告诉沈素期,她也不好多嘴。
又一道风刮了起来,掀起门帘。
沈素期听着呼呼的声音,往被子里钻了钻,忽地想到什么,抓着她的胳膊:“明玉,这会儿晚晴也是自己在营帐里,也不知她怕不怕,不如我们去看看她?”
顾明玉面色不大好看,虽知她担心晚晴,又不愿见,看了眼不远处的花盆,随手指了指:“你看,她天天送提神汤来,今儿个是不是还没送?估摸着也快来了,届时我们把她留下就是了。”
自打那日晚晴送了提神汤来,他们没有拒绝,她便****都送来,雷打不动,外面虽阴天,但到底还没下雨,她也定会过来。
沈素期迟疑片刻,便应了下来。
半响,只听顾明玉发出疑惑的声音,边起身边道:“素期,你有没有发现你这花好像有点不大对劲。”走到花盆边,仔细看去,但见花叶根部出现发黑腐烂的现象,原本长在土里不容易发觉,但屋子里点了太多灯盏,照得腐烂之处更加明显。
沈素期愣神片刻,起身到花盆边仔细看去,这一看也发觉了异样,语气颇有感慨喃喃道:“我记得花不能浇太多水,否则便会烂根,看来以后不能再往花盆里面倒药了。”
顾明玉斜视着她,道:“素期,你醒醒吧,我们每日往里面倒的也不是水,那是提神的补药,按理来讲这花不应该越浇越茁壮吗,怎么会烂根?”
那眼神好像在说她无药可救了似的,抱下花盆,又拿着灯盏凑到近处看,道:“你看这花的茎部也发黑,却没有腐烂的迹象,这正常吗?”
沈素期在心底接了一句自然不正常,但没有开口,只半蹲在花盆附近看着。
两人还没有继续往下猜想,门口传来守卫通报的声音,旋即晚晴端着药碗走了进来。
几日前顾明玉便察觉,晚晴走起路来没有声音,好几次来送药,沈素期都没有察觉,便让门口的守卫在她来的时候通报一声,也不至于连进来人都不知道。
顾明玉端起花盆,避开晚晴的视线,边放回架子上,边道:“这花养在营帐里许久不接触阳光,再这样下去便要蔫了。”
沈素期面色如常的站起身来,打趣道:“这不长的好好的,怎么就那么矫情了。”抬眼看向晚晴,“外面那么大的风还来送汤药,有心了。”接过她手中的碗,“快坐下,外面下雨了吗?”
晚晴看着她向往常那样将药放在桌上,抿唇一笑:“外面还未下雨,只是风大了些,沈姑娘营帐里点了这么多的灯盏,格外的暖和。”
顾明玉拍了拍手,看着那药碗中深褐色的汤药,挑眉道:“晚晴姑娘若是觉得你的营帐太冷,待会儿我也让士兵多加几盏灯进去,眼看着要到冬天了,生个火炉也是迟早的事,不如顺带着一起置办了。”
这话说的有些阴阳怪气,晚晴错愕的看着她,但半响没有听见沈素期为自己开口,抿了抿唇也说不出什么,缓缓起身:“沈姑娘,药送到了,我就不打扰了。”
沈素期刚要起身便被顾明玉按住,后者等晚晴出了营帐,才道:“素期,她适才的意思便要留在这呢,她最近在你这待着的时间快要和我差不多了吧?”
她虽每次只能与晚晴打个照面,但她好歹是顾将军的女儿,有这层身份在,除了军中机密,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,何况看着晚晴这等小事。
沈素期不可否认,但也不愿承认晚晴真如她所说,抿了抿唇,又看向适才那盆花,道:“我先把药倒了。”
顾明玉心头一动,按住她的手:“等等,倘若那花的问题当真与这提神药有关,我们便要考虑考虑这晚晴还能不能留了。”
沈素期停下手,缓缓抬眼看着她的眼睛,但见她眼中涌动着戒备与对自己的真诚,收回了手,道:“那要怎么查?”
顾明玉一时也犯了难,若找军医,恐怕会走漏风声,但除了军医外,似乎又没有人能检查得了。
眼波一转,但见沈素期也盯着这药,忽地想到一人,拉着她的手,道:“素期,为你解毒的毒医,他精通各种毒药,不如我们把他找来检查这药。”
简直再没有比毒医更合适的人选了,毒医负责她的身体,为她检查这药也是分内之事,如此一来连理由都省了。
沈素期但见她眼中闪烁着亮光,只得妥协:“那便请毒医先生过来检查,但若不是这药的缘故,晚晴便是好心,我们应善待她才是。”
顾明玉对晚晴言语间的不客气难察觉,这话也在提醒着她。
顾明玉边应着边朝门口走去,看着门口的守卫,道:“你去请毒医先生过来,莫要惊动任何人,连王爷等人也不准告诉。”随即朝主帐方向看去,也不知这个时辰王爷他们动身了没有。
毒医很快便进了营帐,顾明玉将人引到桌边,道:“毒医先生,请您来主要是想拜托您检查这药里有没有毒。”
沈素期亦起身相迎,道:“毒医先生,劳烦您了。”
毒医杵着拐杖,行走时便给人一种他行动不便的感觉,但实际上他身子骨硬朗,身体也无半点不适。
端起药碗细细端详了一下,道:“这药沈姑娘喝了?”
顾明玉赶在沈素期之前开口:“素期还没喝,所以请先生您先检查这药有没有问题。”
毒医将药端到鼻下,轻嗅了嗅,放下药碗,伸出手指沾了药水,抿了抿。
沈素期秀眉微蹙:“先生小心。”
倘若药当真有问题,岂不伤身。
顾明玉在她头上一敲:“你看她每日都送药来,即便有问题也是慢性的,否则你出了事,她也别想逃。”
毒医眼底掠过欣赏,点点头:“顾姑娘所言不错,这提神药中的确掺杂了慢性毒药,因是慢性,药劲儿也不大,但恰恰与沈姑娘体内的毒素相克,反而会将药性发挥到最大,且很可能激发沈姑娘体内的毒素,导致毒素进一步恶化。”
换言之,倘若沈素期没有中毒,这药要喝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奏效,但恰巧她中了毒,便事半功倍。
顾明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,双眼瞪的溜圆,脸上写满了愤怒:“太过分了,素期坚持把她留下来,却换来她恩将仇报,我去找她!”说罢便气愤转身,大步朝外走去。
沈素期忙快步跟上,拉住她的胳膊:“明玉,晚晴与我素不相识,无冤无仇,岂会平白给我下毒。”这话说得又急又快,听在她耳中便变了味道。
顾明玉心有怒火,甩开她的手,回身不敢置信地看着她:“事到如今你还要为她说话?事实摆在眼前,这药是她熬的,还亲自送来,甚至还要亲眼看你喝下去,还有什么可辩解的?”
因着愤怒,不由抬高了声音。
沈素期被她一甩,身子一晃,险些跌倒。
毒医虚扶了她一下,看向顾明玉,苍老的眸中透着睿智,道:“顾姑娘,沈姑娘与晚晴姑娘素未某过面,怎会无故给她下药,且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身上无处放毒药,这毒药又是从哪里弄来的?这背后必定有人指使,若我们现在去找她,势必会打草惊蛇,不如从长计议。”
顾明玉听他苍老的声音缓缓道来,不由冷静下来,看向沈素期,面色带着歉意:“素期……”
沈素期冲她宽慰的笑了笑:“我知道你是为了我,但现在还不是时候,既然知道了晚晴图谋不轨,顺着查下去便好了。”
顾明玉这性格与顾将军也像了十成,过于耿直,但却对朋友很好,所以沈素期不怪她。
沈素期目光落在那药碗上,思量片刻,沉吟道:“晚晴她还不知我没有喝这药,算来她送药也有了近半月了,若我每日都喝,现下会如何?”
毒医心下了然,应道:“若每日都喝,毒性也该发作了。”
沈素期秀眉微蹙:“那便传出我毒发的消息,将计就计,晚晴势必会松懈,传消息给她背后的人,届时我们将她的消息拦截下来,便有了物证。”
从她信中的措词,也足够看出她在为什么人办事,澹台月华或池靖远,皆有可能。
毒医欣赏她的此时此刻还能冷静地处理此事,不由感叹池靖卿身边的人果真个个不简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