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素期干脆放弃起身,也躲开了他伸过来扶自己的手,决绝的摇了摇头:“你的处理妥当的方法就是放弃你最初的目的,池靖卿,你现下已经停不下来了,你若投降,顾将军等人皆要受你连累,你分明最清楚。”
池靖远若当真可以大度到池靖卿一人投降,便可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,也断不会至此了。
池靖卿避开她的目光,伸探了探她的额头,温度已经恢复了正常,放下心收回了手,道:“素素,你身体还很虚弱,需要静养,我还有些事需要处理,晚些再来看你。”
他未正面回应她的话,反而选择了近乎逃避的方式,也皆因为她吗?
沈素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,一时心中五味杂全。李元与他的谈话自己听见了大半,似乎他决定停下脚步也是因为她。
所以到底还是她连累了他?
池靖卿出了营帐,也无处可去。现下他去了哪里,听到的也都是想要说服他的声音,索性便哪里都不去,站在营帐门口。
二人一个在里一个在外,所想的皆是一件事情,却谁也未去找另一人。
面具随着李元走出军营,到了一无人之后,率先停下脚步,道:“李先生,就这儿吧,王爷他出什么事儿了吗,怎么忽然要……放弃了?”
放弃一词说出口来,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,很难将放弃一词与池靖卿联系在一起。
李元沉吟一声:“先前我也很费解,二王爷做到了今天,虽一路顺风顺水,但这背后,筹谋了多少年,秦公子最清楚。
现下就因为沈姑娘病重,二王爷就要主动放弃,枉费了这么多年的谋划不说,还辜负了这么多人的期待与信任,最为主要的,池靖远也不会放过二王爷。”看了他一眼,似在询问着他的意见。
隔着银面,看不真切他是何表情。面具眉微皱,道:“王爷对争夺江山的执着,胜过一切,他为了今日,背地里付出的时间与精力不可估量,即便他现下说要放弃,日后再想起来,必定会后悔。”
迟疑了一下:“且说句不吉利的话,沈姑娘的身体不知还能撑多久,届时留给王爷的是什么,除了回忆与破碎的梦想,再无其他,王爷才是最大的受害者。”
毒医委婉地表达过,若找不到那味草药,沈素期很难挺过今年,说难听点她离开人世一了百了了,池靖卿孜然一身,又该如何度过余生。
李元暗道与秦公子谈这事果然没错,他在池靖卿身边的时间最长,也最能懂得他心中在想些什么。
思及此,道:“我与顾将军都去劝说过,但王爷似乎打定了主意,如何也听不进去半句。”言下之意,让他去试一试。
面具眼中带着了然,从善如流:“李先生,我大致知道王爷在想些什么了,即便您没有来找我,我也断然不会眼睁睁看着王爷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,晚些时候我去找王爷谈谈。”
池靖卿找他来做军师,关键时刻他却半点忙也帮不上,李元面露些许惭愧:“这事儿最后还是要秦公子来办,二王爷若是连你的话都听不进去……”叹息一声,摇头苦笑。
面具眼底掠过异色,看向远处:“李先生不必担心,若我也无法劝说王爷,也定会有人说服得了他。”池靖卿的所作所为皆为了沈素期,若连她都反对,那他怎会不动摇,何况他为了此次谋反谋划多年。
京城,国公府。
书房内,气氛诡谲,一老一少一坐一立相对着。
祁国公目光落在书案正中央瘫放着的信笺上,面色沉重,道:“如今顾将军也投靠了二王爷,眼看着二王爷便要北上,攻进京城不过是时间问题,届时便是我们做出选择的时候了。”
顾将军自打到了平阳,将近半月,也未有过战事,派去人仔细一查,他竟带着大军投降了,如此一来,池靖卿手上有了军队,必定会更加放肆的掠夺城池。
祁裕先前便知池靖卿定会有这一日,是故并未有多么惊讶之情,只是有些意外,顾将军竟这么快便归顺了。
略微思索,缓缓道:“祖父,或许现下便应做出选择,等二王爷有了胜利的趋势再投奔过去,估计也得不到王爷重用了。”
祁国公抬起眼睑看了他一眼,一副看透的模样:“祁裕,你与二王爷的那些事情,别以为我不知道,如今二王爷与皇上谁胜谁负还很难说,你以为皇上就这点能耐,仅仅是这样就妥协了?
你错了,皇上前两日向漠北递交国书,近日漠北便会派人过来,即便你与二王爷有些交情,也得等大局基本定了再做决定。”
或许池靖远早便预料到了顾将军会被池靖卿说服,也或者他自己也意识到,大越的百姓对他已经不忠诚了,必要为自己再开一条路,否则他视为珍重的皇位便要不保。
祁裕未否认自己与池靖卿打过交道,且将国公府精兵带去凉城也是他的主意,但若没有祁国公默许,他也绝对是无法将人带走的。
他面色不改,语气平缓,心平气和道:“是,现下局势虽不稳定,但民心所向才是众望所归,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不是吗。”
祁国公眉微皱,半响,道:“你先下去吧。”
待人走后,他的眉皱得更紧。祁裕性子沉稳内敛,且格外隐忍,即便心中有不满,也向来不会直接反驳他,如今却敢如此了。
不仅大越要变天了,连他这小小的国公府都要变上一变了。
念头刚一闪过,门外传来脚步声,皇上得知此事,终于开始着急了。
皇宫,御书房。
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,稀薄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池靖远面带愠色,鹰眸泛着寒意,目光扫过几位朝中大臣,沉声道:“如今连顾将军竟也归顺了池靖卿,若放任不管,迟早成为百姓之祸患,众爱卿可有何好办法,彻底击溃池靖卿部队?”
御书房响起倒吸凉气之声音,几位大臣个个面露惊讶,却心思各异。顾将军的军队归顺了池靖卿,并非不明智之举,且顾将军都带着大军投降了,皇上手中可用兵马所剩无几,皇位岂不马上便要易主了?
先不说有换人之趋向,但现下掌握他们生死的人仍是池靖远,他们不可不留神。
御史大夫略微思索,道:“皇上,顾将军带兵马投降,连带着顾家军也一同归顺于池靖卿,据老臣所知,朝中并无可带兵打仗之人,所剩之兵马更寥寥无几,若想击溃叛军,绝非易事。”
忠言逆耳,池靖远一听这话,顿时皱了眉,面色更为不悦,语气满是责备:“朕自然知道京城兵马所剩无几,但朕难道要将江山拱手相让吗?”
御史大夫失言,略微低下头颅,也没了声音。
池靖远看向段喃,以眼神暗示着什么。
段喃虽未抬头去看,也可清晰地感觉到那剑刃般的目光,略微思索,道:“御史大人的话也在情理之中,顾将军带大军投降,可用之人甚少,我们实在难以与之抗衡。”
话锋一转,“但池靖卿近日皆没有大动作,且还在南方,只要我们手中有了兵马,亦可平反。”可大越百姓已经无人愿意参军,现下的局势又能去哪儿招兵买马,倘若要手中有军队,必要与外国合作。
池靖远眼底掠过一抹满意的神色,沉吟一声,顺水推舟道:“说来说去,你们仍然想不出任何有用的办法,好在朕先前便预料到了顾将军会有反叛之心,早有防备。”
顾将军走之前还对皇上忠心耿耿,且也在全城百姓面前宣誓,根本看不出半点投降之意,皇上现下却说出这样一番话,实在让人心寒。
几位大臣面上如常可想法各异,但也无人敢在这个时候惹是生非,一时皆未去接话。
池靖远岂会在意大臣在想何,自顾自道:“前几日朕与漠北已然达成了协议,正式结为同盟,漠北王来信说明,只要大越拿出诚意,便派一支军队协助朕平反,你们说,朕应如何拿出诚意,让漠北王无话反驳朕的诚意?”
御史大夫与祁国公相互看了一眼,对方眼中皆是惊愕。
皇上竟真的与漠北合作了?先前他们怎的一点风声都未收到?莫非皇上连他们一同防备了?
几位大臣心怀鬼胎,一时无心回应皇上的话。
段喃全然不受他这话影响,眼底掠过一丝讥讽,一本正经地提议道:“回皇上,国与国之间向来需以联姻来维持两国间的友谊,若要表现诚意,也唯有行此道了。”
言下之意,是大越与漠北联姻。
这话一出,合了池靖远心意,几位大臣却不满了。
礼部尚书不知想到了什么,面色不大好看,率先开了口:“皇上,臣以为并不只有联姻这一法子,联姻必要出一女子下嫁漠北,但大越泱泱大国,何须用一女子来保住国家,除此之外,也有其他办法可寻。”
若要派女子下嫁,必要从皇孙贵族中挑选,礼部尚书家恰好有正值妙龄的姑娘,他第一个站出来反对,势必是要保全自家女儿。
御史大夫随之附和:“皇上,尚书大人此言有礼,还请皇上三思。”
话音一落,御书房内空气骤然紧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