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具当着他的面换衣裳的动作一顿,看了眼那匕首,便认出是他那把不沾血的匕首,早便想研究一番,想了想却又摇摇头:“不必了,我有,弄脏了它岂不可惜。”
“不沾血,”裴无忌话音一顿,“但也沾上不少人血了,你带去吧,比你的好用。”
面具见状也不再与他客气,收入囊中,亦换好衣裳,便朝外走。
忽地听闻他叫自己,条件反射的回过头:“怎么了?”
裴无忌偏头一笑,顿生邪魅,邪肆的声音乍然升起几分暖意:“小心点。”
面具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什么东西触碰一下,唇角微勾,一扬手中的银面,边转回头:“走了。”大有慷慨就义之势。
裴无忌目送他离开,在床榻上稍坐片刻,旋即起身。
冬季的夜晚格外寒冷,且今夜无月光,唯有星辰那些微弱的光芒,路面上的积雪在星光的映衬下,转为醒目的灰白色。
京城寂静的犹如被海水淹没,白天的热闹荡然无存。
前御史的府邸空荡荡的,自从前御史被撤职之后,御史一家便回了乡下,这府邸现下归皇帝所有。按理来讲如此,但前几日闻人轩还在京城活动,甚至潜入皇宫,这点便足以说明,他很有可能还居住在此。
面具借着月色潜入,府中本便没有侍卫,轻而易举便到了从前闻人轩居住的院中。
正一步步逼近主卧,脚步倏然停住。他屏住呼吸,右手按在剑上,半响,正前方的门“砰”的一声从里面推开,适才还漆黑的房间亮起,一人站在门口,推门的动作还未来得及收回。
与此同时,十几道人影从四周的屋檐上跃下,迅速形成一个包围圈,明晃晃的弯刀泛着寒光。
面具余光瞥见周围的人,银面亦泛着丝丝冷意,目视前方,道:“闻人轩,你果然还留在这里。”
距离他进宫将毒药交给苏夙已然过了三日,他竟还不死心的留在府中等消息,焉知这短短几日内,若池靖卿想要他的命,他连半日都活不过。
闻人轩虽被认出,但也毫无惧意,抑或是说已经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。娃娃脸上遍布阴霾,道:“沈素期已死,我死而无憾。”
即然向池靖卿求情无用,他亦不在乎两败俱伤了。
面具暗道愚蠢,唇角溢出一丝冷笑:“你居然会相信苏家那个愚蠢的女人,甚至不惜亲自进宫,皇宫中的任何风吹草动,皇上岂会不知,最开始没有揭露你们,不过利用罢了,你还真当苏夙可行事?”
闻人轩愣了愣神,自己坚信不疑的事情似乎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,神色恢复最开始的阴鸷:“你这话何意,沈素期不是已经死了吗?难道……”眼神微变,“难道她是假死?”
“否则你以为就凭你与苏夙两人当真能杀死沈素期?你未免太过狂妄自大了。”面具也无意与他多谈废话,拔剑上前。
闻人轩袖中的手握着一纸包,心地冷笑,却更为恼怒,道:“沈素期既然没死,你们却那般重惩苏夙,人性何在?”
面具无意与他纠缠,身形一动,带件上前,顿时拉近与闻人轩的距离。后者也不闪躲,眼眸微眯,似在伺机而动。
待面具到达身前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扬起手,散开手,手中那包纸顿时散开,空气中散开白雾。
面具心头一凛,倏然惊醒,屏住呼吸,身形一顿,急忙后撤。粉末状的毒药在空气中迅速弥漫,饶是他迅速做出应对,但仍晚了片刻,毒药随着空气进入体内。
面具只觉体内的力量逐渐流失,提剑的手臂也愈发使不上力气。眉心一拧,迅速靠着一面墙壁站稳身体,只听远处传来闻人轩的声音,便见一黑衣人朝他过来,条件反射提起剑,却听哐当一声,剑从手中脱落。
他心中暗骂一声,思前想后仍漏了这一点,闻人轩擅长用毒,他竟疏忽大意至此!现下明白这点也无用,黑衣人到了身前。无剑可用,迅速拔出匕首,一咬舌尖,清醒几分,全身力气凝聚在手臂,手腕一转,射出匕首。
临近的黑衣人似乎未料到他竟还有力气战斗,一时措不及防,被击中心口,轰然倒地。
闻人轩桃花眼中迸射出两道寒光,面容阴沉:“都别小瞧了池靖卿身边的人,你们一起上!”
适才那药已然起了作用,面具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。他对自己的毒信心十足。
面具调整呼吸,手中握着最后一把匕首,乃临走之前裴无忌所赠的那把,只是他对自己的状态清楚的很,对方不下十五人,一把匕首与自己的现状,根本无法抵抗。
“沈素期未死也无妨,有你这个好兄弟在我手里,我倒想知道他会不会为了手足而交出沈素期。”声音中透着得意,闻人轩从容的上前,“就算你再如何抵抗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,何必白费力气。”
面具嗤之以鼻:“你未免太高估我了,即便我死了,你也达不到目的。”这话确是不假,池靖卿岂是那种随便谁都可以威胁到的人。
周围黑衣人愈发逼近,他紧握着匕首的动作暴露出一丝紧张。
闻人轩仍大步往前走,不以为意:“他若对你不理不问,自有天下百姓指责他重色轻友,索性我的目的也就这点,如何也能达到。”
面具正想趁着意识还在,反唇相讥,却见他从袖中拿出一瓷瓶,奉若至宝似的,缓缓道;“不知你有没有听闻过,自古毒蛊不分家,若不能拿你去换沈素期,那便操控你,让你回去刺杀池靖卿,凭他对你的信任,应当不难吧。”
面具目瞪欲裂,满眼充斥着厌恶:“卑鄙!”
“卑鄙?”闻人轩冷哼一声,“与池靖卿公报私仇,将家父罢黜相比,我仁慈了不知多少倍!”
面具心下微动,死到临头,他也不顾及什么了,道:“你知道你父亲被罢黜,却不知为何吗?你父亲结党营私,目中无人,再加上你以下犯上,只是罢黜没有斩首,已经仁至义尽……算了,和你这种人没什么可说的。”
闻人轩岂会承认自己父亲的恶行,停下脚步,抬起另一只手,便要打开那瓷瓶。面具虽不知里面是什么,但从他口气中可听出,定是某种蛊虫。
想来他是毒医的亲传弟子,且毒医来自蛊毒谷,听名字便是毒蛊皆精,闻人轩懂得蛊术便也不奇怪了。
只是若当真如他所说,可操控自己的意识,倘若自己在无意识下当真做出什么伤害池靖卿的事情,还不如……
思忖间,倏然身边落下一道身影,待熟悉的声音响起,不由惊愕。
“要是有舍生取义的想法趁早打消,若让这种恶人得逞,岂不是显得我们都太过无能了。”
裴无忌的声音响起的刹那,面具便知无事了,一放松警惕,神经被毒素所麻痹,也随之没了意识。匕首从手中脱落,裴无忌将人架在肩上,另一手迅速接住匕首。
闻人轩未想到这等关键时刻竟还会有人来,忙加快动作,刹那之间,一柄匕首划破空气,径直射中他手腕。
他手一松,瓷瓶从手中脱落,他还未来得及念咒语,裴无忌的攻击便随之而来。
黑夜中,寂静的府邸响传出打斗声,最初激烈,但很快便归回宁静。
面具再次醒来的时候已在自己的房间,半响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的场景,顿时从床榻上弹坐起来,四下一看,但见裴无忌坐在不远处,手中把玩着一瓷瓶,颇为眼熟。
盯着看片刻才想起,竟是先前闻人轩手中的那个!他不禁皱眉,道:“你把它带回来做什么?”若他记得不错,那里面装的是蛊虫,这东西带回来有何用?
裴无忌收起瓷瓶,走上前来,邪魅一笑:“醒了,身体还有什么不适吗?”他答非所问,自然也未听到回到,却并未在意继而道,“自然是有用处,闻人轩说的不错,若可操控人的意志,很多麻烦便随之解决了。”
面具心底升起一股恶寒,拿这东西操控人的意志,再借此达到目的,手段不仅卑鄙,更是残忍至极。思来想去也想不到他用这东西能够做什么,不由道:“你打算怎么用?”
但听了他的回答,便觉自己这话不该问。
裴无忌低声沉吟,琉璃眸闪着异样的光芒,略带玩味,道:“倘若你实在不愿随小王回去,小王便……”余下的话虽未说出口,那意味深长的笑已说明一切。
面具忍不住抖了抖肩膀,被下蛊,犹如行尸走肉,这样的人生有何意义,而且即便用这种方法将他自己带回去又有何用。
裴无忌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,一时间笑得更欢快了:“说笑罢了,别放在心上,小王怎么舍得。”
他虽笑得明媚,面具却只感到一股寒意刺着背脊,向来清楚他危险至极,却也从未有过这等寒意,但他敢肯定,适才的话,绝对做的出。
冥冥之中,面具就是有这样的肯定。深吸口气,压下心头异样,转移了话题,问道:“闻人轩如何处置了,杀了还是带回来了?”
裴无忌看出他有意回避,也不打算吓唬他,随意靠在床头,修长的腿交叠,双手交叉枕在脑后,道:“带回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