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素期心下一惊,她竟怀有身孕了?又一阵惊愕,下意识问道:“既然怀有身孕,又怎么会来大越,漠北皇室也舍得让她长途奔波?”这一路颠簸,倘若出什么意外,受损失的不正是漠北皇室吗?
“素素,这正是朕要与你解释的,”池靖卿自然而然将解释二字说出口,丝毫不觉得这一表现是在示弱,“温雅慧的丈夫去世,她不受王室之人待见,便被送回来了。”
将事情草草带过,见她仍有些未反应过来,又道:“素素,她身为漠北王室之人,将她送回温家不太妥当,朕只能将她安排在皇宫之中,未料到她竟会来找你。”
若早知如此,在御书房他就不会答应她的请求。
沈素期有些恍惚,明明这样的答案对自己来说再好不过,只是没来由的觉得换温雅慧有些可怜。她摇摇头,道:“她已然嫁为人妇,即便来找我,我也并不觉得有什么。”
岂料池靖卿眸中略带戏谑,道:“素素倒是越发大方了。”
沈素期一时语塞,她不过是不屑与温雅慧计较什么罢了,何况她们也只是许久之前有过些许及交集,根本算不得什么。
池靖卿见她未开口,朝门口看一眼,道:“来人。”
沈素期面露狐疑,还未来得及询问,便见哲理抬着一方形容器进来,放在矮几上,便又退下。
她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方形的透明的容器,眼中满是惊奇:“这是……”
透明的容器中盛满水,水中游动着两条小拇指长的金鱼,以及不知从何处找来的几根水草,金色的鱼儿与碧绿的水草形成鲜明的对比。
她伸出手指戳了戳容器壁,里面的金鱼像是受惊似的,忙朝两边游去。且容器上挂着一个细管,细管一端没入水中,另一端悬挂着微型气囊。
她好奇的捏了捏气囊,但见没在水中的那一端冒出水泡。忍不住发出感叹:“皇上,这是什么?”说话间,又捏了捏气囊,一时间爱不释手。
池靖卿见她喜上眉梢,且满眼兴致,无意识间随着她微勾唇角,卖了个关子,道:“此乃漠北送上来的贡品,以千年寒冰打造而成,朕瞧着养鱼正合适,便带来了。”
沈素期表情呆愣得有些傻气,嘴巴微张,半响才惊叹:“这么贵重?”顿了顿,“可这气囊是用来做什么的?”
池靖卿一时被问住,回想面具将这鱼缸交给自己时介绍的话语,缓缓道:“鱼在这么狭小的空间中喘不过气,这是用来给水中添加……氧气的。”虽然他也并不知氧气是什么。
她惊讶得合不拢嘴,盯着水中缓慢游动的鱼儿,随着鱼儿的游动移动视线。后知后觉的问道:“皇上,你可有为这两条小鱼准备饵料?”
话音落,便见池靖卿从袖中掏出一小纸包,想来便是喂这鱼儿的饵料了。将饵料接过来,拆开投进鱼缸中,支着下巴看着金鱼去吃,笑弯了双眸。
她新鲜了好一阵,抬眼看向他:“皇上是如何想到将这东西用来装鱼的。”眼下是冬天,湖面成冰,金鱼应不好找。
池靖卿拿过她适才用过的茶杯,呷一口茶,道:“朕想到你独自在后宫难免无趣,便帮你找些乐子,”顿了顿,“朕听说漠北皇室养的雪狐生了一窝小狐狸,你若想养来玩玩,朕便向漠北王讨要一只。”
沈素期眼睛一亮,不知想到什么,又逐渐平静下来,略微纠结:“皇上,你这样向漠北王室讨要东西,对你的名声似乎不大好,还是算了。”
语气略带失落,眼神之中的难过分明是想要那雪狐。
池靖卿轻笑出声,大义凛然道:“朕为了让妻子欢心,乃天经地义之事,有什么不好?”
沈素期抿唇一笑,那两条鱼儿像游到了她心中似的,闹得她心也难平静。
与此同时。
裴无忌看这桌山摆着的透明的,与凤栖宫那鱼缸一模一样的容器,亦被惊愕,看向身旁面带骄傲的面具,问道:“如旭,这东西叫什么,能批量生产吗?”
即便是他,也从未见过这种东西,若能够上市,定然很快便会占据市场。
面具白他一眼,道:“玻璃,”顿了顿,“也叫琉璃。”见他听闻玻璃二字时所表现出的疑惑,才想起这时代还没有这一词汇,但琉璃却并不陌生。
只是说是琉璃,也鲜少有透明的琉璃,多半是带有颜色的。但能够打造出这样的容器的材料,除了琉璃便没有其他东西了。
裴无忌仍然未从新奇中回过神,追问道:“你是如何想到这个点子的,不如分享给小王?”
面具偏头一笑,“不成,这是机密,怎么可以外泄。”何况即便告诉他,他也打造不出。制造玻璃在当代乃是再寻常不过的,但在古代,却要困难的多,何况符合的琉璃也不多。
裴无忌拿起容器敲了敲,听他将话说到此,也便不再追问下去,道:“那这个便赠与小王吧,小王定会好生保留着。”
面具对这东西半分想法也无,若非池靖卿让他点新奇的电子,来为沈素期打发无趣的时间,他也不会大费周章的弄出玻璃来。
念头刚一闪过,便见裴无忌也不研究那玻璃了,专注的看着自己,半是认真半是戏谑道:“如旭,你还有什么是小王不知道的?”
面具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,竟被他看得有些心虚, 摸摸鼻子,道:“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,不过可能也没有机会再知道了。”
明日他便要回明召,着实没有机再知道什么了。
裴无忌沉吟一声,站起身:“既然明日便是分别,不如趁着今日把酒言欢,如何?”
面具还未来得及回应,便见他出了门,再回来之时,手中多了两坛酒,酒坛子上还挂着泥土与雪,显然刚从泥土中挖出来。
只是外面冰天雪地,他用什么挖的?思忖间,在他身上打量,但见他腰间挂着的匕首沾了泥土,心下了然。
找来手帕递给他,但见他接过手帕便擦着酒坛,下意识阻止:“你……”
裴无忌动作迅速,将手帕往椅子上一扔,抬眼看着他:“怎么?”
面具摇摇头,接过一坛酒,刚要开口,便被他拉到外面,且带上房顶,刚一坐定,他便道:“等太阳落山,喝酒的意境才体现得出。”
面具偏头看着他,但见他侧颜俊俏,线条柔和,永远上扬着的唇角带着熟悉的邪魅的笑,阳光从他另一侧射过来,映得他一双琉璃眸明净闪亮。
裴无忌察觉到他的目光,并未如往常那般去看他,只看着远处。
时间流动迅速,太阳滑落,将天边染成橘黄色,与大片大片的晚霞交融,仿佛西边那片天空都在发出橘黄色的光。
面具一动不动的望着天边,印象中,每日的夕阳都相同,唯有今日的带着诗情画意,堪称良辰美景。
裴无忌仰头喝一口烈酒, 缓缓道:“如旭,明召的夕阳比这要美得多,你若有兴趣,小王带你去一同观赏。”
到最后,仍未放弃煽动面具随自己一起走。
面具望着天边的目光掺杂些茫复杂,喃喃道:“夕阳无限好,只是近黄昏。”
纵然与他一同欣赏夕阳颇有诗情画意,但夕阳终究要落下,他们也终将分别,这皆是从一开始便注定的。”
裴无忌也不气馁,这话并非第一次听,也早便预料到了。
酒过三巡,他在酒精的驱使下,随口问道:“不妨讲讲你当初是如何留在池靖卿身边的,他那样警惕的人,如何对你这般放心?”
面具饮一口酒,想到最初那段日子,不自觉的微微勾起唇角,道:“刚来这的时候,便见到他了,那时他从头到脚都是不问世事的样子,我也不过是想着跟在他身边安全些,且也不认得其他人,便留下了。”
他那时又有一次重来的机会,惜命得很,生怕一不小心又回到阎王那儿,便想找个安分些的主跟着,也是几年之后才发觉自己跟着的并非是君子,活生生是只野狼。
裴无忌听得认真,不由感慨道:“难以想象你这样头脑简单的人,竟会在池靖卿身边留这么多年。”
“头脑简单?”面具偏头看他一眼,也不恼火,“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说我。”毕竟他留在池靖卿身边,也无人敢小看他。
裴无忌笑容中带一丝怀念:“刚见到你时便有这想法了,跟在池靖卿身边,对他唯命是从,且还处处对小王不屑一顾。戴着面具装神秘,反而让人更加注意你。”
此时面具仍带着银面,他抬手摸了摸,下意识反驳:“还不是你当时言行举止都流露着欠揍二字,还出言不逊。”若不是当时看不惯他,也不会与他有交集。
裴无忌朗声笑着:“多亏小王这性格,否则岂不要与你错过。”
他本无心之言,面具却听得神色一顿,旋即喝下一大口酒,辛辣犹如穿肠之感从喉咙流向胃中。
“咳……”
面具咳红了脸,好在无人看得见,这念头刚一闪过,裴无忌便摘了他的银面,另一只手轻拍着他的背脊。
面具一怔下意识去拿回银面,却被他随手扔了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