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素期扯动唇角,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倏然苍白的脸皱成一团,额上再次冒出细汗。
池靖卿整颗心都揪到一起,紧握着她的手,让她感受到自己就在身边,同时朝门口看去:“产婆怎么还没有来?”
清和起身朝外看去,但见三名中年女子快步走到近处,不由道:“皇上,产婆来了。”
话音落,三名产婆快步走进内室,一见池靖卿便要行礼,后者紧皱着眉,眉间尽是不耐:“快,为皇后接生,务必保住皇后的性命。”
产婆连连应着,却皆面色犹豫,半响,一人犹豫道:“皇上,您留在这里不太合适,还请您先出去……”
沈素期秀眉紧皱,紧握着他的手,声音虚弱:“靖卿……”
池靖卿拍拍她的手,又看向产婆:“朕不能留在这里?”
产婆摇摇头:“皇上,您不能留在这里,您留在这里,会影响接生……”
池靖卿又低头看向痛苦中挣扎的沈素期,将她贴在脸颊上的发理到耳后,道:“素素,朕就外面,在外面陪你,等你生完孩子,朕立马便进来。”
也不知她有没有听清楚,池靖卿站起身,抽回手,将手帕递向清和,道:“照顾好皇后。”说罢,深深看了沈素期一眼,这才走出内室。
产婆分工来做,宫女将汤药端来,清和端着汤药,在沈素期耳边道:“娘娘,太医说您身体不大好,要先喝药。”话中带着叹息,生孩子本便辛苦,还要喝着苦汤药,岂不更辛苦。
沈素期偏头看她一眼,缓缓一点头。清和一勺一勺的喂着,药一出口,便被她吐出少许,基本上喂三勺会吐出一勺。
清和喂着她喝药,见她模样痛苦,霎时红了眼眶:“娘娘,您坚持住,皇上他就在外面陪您。”
时间凝聚成汗珠,顺着她脸颊滑落。
池靖卿在外室来回踱步,面色焦急,只听着内室痛苦的呻吟声,脸色愈发下沉。
忽然一产婆急忙出来,手上还沾着血,脸色不大好看,道:“启禀皇上,娘娘她身体虚弱,小皇子才七个月,恐怕……”
池靖卿见她手上带着血,心下一惊:“恐怕什么?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皇后的性命!”
龙岩震怒,产婆被吓的双腿一软,噗通跪在地上:“皇上,照目前的情况来看,娘娘与小皇子,只能保住一个……”
池靖卿不假思索,将人拎起来,沉声道:“朕要你保住皇后的性命,其他一概不管!”
产婆身体发抖,连声应着,回身回到内室,刚到床榻边,便被沈素期拉住。她鬓角的碎发皆被汗水打湿,贴在脸上,睫毛潮湿,双眼紧闭,双唇泛白,声音微弱:“要保住孩子……”
产婆面色犹豫,适才皇上要保住皇后,皇后又要保住孩子,她究竟要听谁的?她缓缓拿下沈素期拉着自己的手,道:“娘娘,您放心,老奴定尽心竭力为您接生,您放宽心,来,深呼吸。”
又一阵剧痛传来,沈素期一张脸皱成包子,再无说话的力气。
池靖卿快步至到内室门口,清和快步去拦,道:“皇上,您要相信娘娘,您不方便进去。”
纵然池靖卿面色沉得吓人,清和仍顶着压力挡在门口。两人对峙良久,池靖卿转过身,焦急的走到外殿门口,又快步走回来。
暮色四合之时,凤栖宫传出一声微弱的哭声,产婆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走出内室,池靖卿忙迎上去:“皇后如何?”尾声带着轻颤,却怯于立马进去面对。
产婆脸上尽是轻松之意:“回皇上,是个小皇子,母子平安,只不过娘娘身体太过虚弱,暂时昏睡了过去。”
池靖卿一时顾不上婴儿,大步走进内室,快步到床榻边,但见沈素期面色透着虚弱,双眸紧闭,连昏睡中眉头都皱着。
池靖卿缓缓坐在床头,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汗珠,眼底尽是疼惜,轻声道:“素素,辛苦你了。”
沈素期再次睁开眼,已然是翌日清晨,一睁眼,便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,池靖卿未等她开口,便询问道:“素素,你身体好些了吗?”
沈素期动了动身体,只觉有些乏力,却并无大碍:“我没事,我们的孩子……”
池靖卿将她额上的发理到耳后,道:“孩子无事,还在奶娘那里,等晚些时候再抱来。”
话音刚落,便传来一道脚步声。
奶娘怀抱一婴儿进门,福了福身:“皇上,娘娘,小皇子睡醒了。”
沈素期眼底化开几分暖意,朝奶娘招招手,奶娘将小皇子放在床榻上便离开。
池靖卿看一眼小皇子,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小手:“啧,他怎么皱巴巴的。”
小皇子刚出生不久,脸蛋自然还是皱巴巴的,只一双漆黑的眼眸滴溜溜的转,眼睛的轮廓与沈素期相同,标志的杏眸。
她越看越喜欢,边逗弄着小皇子,边道:“靖卿,你刚出生的时候肯定也是这般皱巴巴的。”逞一时口舌之快,忙转开话题,“靖卿,他的名字你想好了吗?”
池靖卿沉吟一声,目光在一对母子间兜转:“肆琦,如何?”
沈素期略微思量,缓缓道:“肆本寓意随性,琦乃是无暇的美玉。只愿他日后即可活的随心,又可有一颗干净透彻的心。便是肆琦了。”
说罢,逗弄着小肆琦,双眸含笑:“琦琦,喜欢不喜欢这个名字。”
池靖卿眼底含着宠溺,在她耳畔低声道:“素素,肆琦是谐音,朕倒是没有想过有什么寓意。”
“啊?”沈素期略微一愣,“什么谐音?”半响,才反应过来,脸颊生红,低眉看向小肆琦,唇角浮现笑意。
肆琦便是思期,无时无刻不思念她。
小肆琦眨着眼睛,看看沈素期,又看看池靖卿,眼睛眨的愈发缓慢。
池靖卿唤来奶娘,将小肆琦抱走。待人走后,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:“素素,辛苦你生下琦琦了。”
沈素期从心头到心底皆甜的犹如抹了蜂蜜,唇角溢出笑容:“有了琦琦我才感受到何为母爱,实在是伟大,琦琦若能够健康快乐的长大,便是我最大的心愿了。”
池靖卿刮了刮她的鼻,眼中化开柔情:“朕定然会保护照顾好他,不让他们母子受到一点伤害。”
“嗯……”沈素期忽而想到什么,仰头望向他,“说起来,琦琦长大不过转眼间的事情,你忙于朝政,教育之事我又不是很懂,也应当请一位太傅来教导他为人处世。”
琦琦若是个公主,倒还好说,但他是皇子,且是嫡长子,日后极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,自然应当好生教导,为人处世是次要,谋略择人才是更为主要的。
“素素,此事朕并非没有想过,朕有一人选,想来最为合适,”池靖卿见她以眼神询问自己,续而道:“段喃。”
段喃本就是书生,学识自然不用说,且是当朝丞相,地位也足够教导皇子甚至太子,且文武双全,又绝对不会有邪念,他来教导最适合不过。
只是……凭他先前对沈素期的想法,让他来当太傅,他还会愿意吗?
沈素期心有顾虑,皆写在脸上:“靖卿,段喃他会入宫吗?”
池靖卿不假思索道:“此事我已经与段喃商议过,他同意了,等琦琦三周岁以后,便担任太傅一职。”
沈素期这才发觉,小肆琦的日后如何他早便预想过,且比自己周到得多。当下会心一笑:“好,那便按你说的做。”
两人相视一眼,其中微妙,只可意会。
一月中旬,冰雪初融,房檐的雪化为水,急不可耐地奔向地面,滴答滴答。
凤栖宫内传出一阵欢声笑语,一个三月大的婴儿趴在床榻上,四下张望,黑漆漆的眸中写满好奇。
婴儿眼眸如玉,干净透彻,漆黑无瑕,小鼻子一动一动,粉嘟嘟的嘴巴时而轻抿,脸蛋微微红润,肤色白皙如一瓷娃娃,整个一粉雕玉琢,看着便讨人欢喜。
春水像是终于找到可以一起玩的伙伴似的,眉眼间尽是笑意,道:“小皇子,您喜欢父皇多一点还是喜欢母后多一点?”
小肆琦哪里听得懂这话,只顾着眨眼睛,面带笑意的朝她伸着胳膊。
清和帮沈素期梳着鬓发,闻言不由失笑:“春水,小皇子机灵着呢,这样的问题他才不会回答。”俨然将小肆琦说成能言会道的孩童了。
沈素期余光瞥见小肆琦,眉眼尽是慈爱。
“皇上驾到——”
一道高亢的声音的插入,小肆琦像是有所感应似的,朝门口张望。
池靖卿大步走进来,但见沈素期正在梳妆,便坐到床榻上,道:“不急,等会儿用过晚膳再去,宴会上吃不好。”
他说话间,小肆琦蹭到他身边,抬眼见他与娘亲说话,识趣的趴在他手边。
沈素期从铜镜中看他一眼,道:“还是等回来再一同吃,今日可是琦琦百天专设的晚宴,我们若太不重视也不大好。”
池靖卿嘴巴上应着,低眉看向手边的小肆琦,小肆琦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,当即抬头朝他咯咯笑着。
小肆琦很会审时度势,见池靖卿面色仍不大好看,当下也不笑了,打个哈欠往旁边一滚,装作昏昏欲睡的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