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渐明,晨风拂露。
耳边潺潺的流水声将人从美梦中拉出来,沈素期缓缓睁开眼,本是平躺在地,一睁眼便瞧见几寸高的绿草上挂着露水,下意识想到自己的处境,朝身下看去。
但见一见宽厚的衣袍垫在自己身下,身上的衣物未沾到半滴露水。她缓缓起身,收起衣袍,但见不远处的篝火上烤着一只野兔子,火上竟还架着口不知从何处弄来的锅。
她将衣袍放回船上,回身之际见池靖卿从远处回来,便上前几步,扫过他手中之物:“这些东西是……你去哪里了?”
“喏,到附近的农家买来些调料与生米,回去煮。”池靖卿极为自然的说道,“用来解决我们的早膳。”
沈素期面色掠过诧异,跟上他的脚步:“可你昨晚不是说这方圆几里都没有人家吗?”话虽如此,却接过他手中的米,走到河边洗。
池靖卿将烤好野兔子的肉从木架上拿下来,放在一块较平的石头上,以匕首且开,边道:“近处没有,走远点便有了。”
沈素期也未多想,在这山野间淘米煮饭,他生火烧菜,平淡而真实。
不多时,解决了早膳,二人继续赶路。越是靠近琼玉城,便越可感受到空气中的凉意。
行至琼玉城,便转为陆路,池靖卿租来一架马车,亲自赶往二王府。
阔别许久,琼玉城人仍是从前的模样,街上人来人往,处处繁华。在这繁华之中,二王府金灿灿的匾额闪烁着光芒。
二王府时常有人打扫,直接便可入住。池靖卿带着沈素期入府,途经一朱亭,池靖卿偏头看去,记忆中的一幕浮现在眼前。
沈素期心声感慨,道:“第一次见面便是在这里,你可还……”
“记得。”池靖卿收回目光看向她,“我自然记得当年初见你时,你生得娇小,性子却倔强得很,但好在还算机灵。”
那时沈素期二八年华,在沈家顺风顺水,不谙世事,未涉江湖,后来情窦初开,沈家遭遇变故,却也遇见了他。
时隔两年,外面变化翻天覆地,却未有此处没有改变。
二人怀旧间,忽见朱亭后面闪过一道身影,沈素期面色微变,难道有刺客?
池靖卿握着她的手紧了紧,留意着前方,道:“许是熟人,我先过去看看,你在这里不要乱动。”
说罢,他上前两步,沈素期下意识迈出半步,又及时停住,抿了抿唇,面露紧张之色。
池靖卿走上前去,便嗅到一股熟悉的酒味,当即放下警惕,回身朝沈素期挥手示意,便又朝那靠在朱亭后的身影走去。
他跃下朱亭,将那偷酒之人吓了一跳,但看清来人,又面露吃惊:“你你……”
池靖卿但笑不语,只看着他。
那人吃惊半响,终回过神来,放下酒壶,作势便要跪。池靖卿上前虚拦一下:“李先生,不必拘礼,此处没有什么皇帝,我离开京城,便不再是皇帝的身份。”
沈素期走近一看,此人惊是李元。她稍微福身,道:“李先生,许久未见,您还是这般爱酒。”
李元侧过身,避开这一礼,笑容透着股洒脱:“人上了年纪,便得有点喜好,权当精神寄托了。”
李元如今也年近四十,却还是孤身一人,酒是他唯一的精神寄托。
沈素期听闻池靖卿提起过李元的事情,听他半开玩笑的说着,也不再说其他。
池靖卿扫一眼地上的空酒壶,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,道:“二王府许久无人住,多亏了先生在此,才没有遭了贼人。”
这话自然是玩笑,二王府内摆设物什虽皆名贵,却无人看着,但也无人敢将念头打到王府头上。
李元听出他话中玩笑之意,摇摇头道:“皇上尽会说笑,谁敢来此处偷盗,”顿了顿,“且大越在皇上的治理下愈发的好,连贼人也不多见了。”
池靖卿也不与他谦虚,应下这话,道:“先生怎会在此处,莫不是只为了王府中的酒?”
李元听他问到正经处,神色稍正,道:“还真被皇上猜中了,我府上的藏酒也被我喝的差不多,便惦记上这的酒了,这不就擅自过来了。”
岂料竟碰上池靖卿二人回来,早知道他便躲的更加隐蔽些了。
气氛轻松下来,沈素期自知二人许久未见,且自己留在此处也插不上话,道:“这府里一时也找不到下人,不如我去沏茶,你们二人叙叙旧。”
“这如何使得,”李元率先开口,“皇后娘娘千金贵体,怎能做沏茶这等事。”这话并非故意说出,而是当真将在意尊卑之分,才说出此言。
池靖卿唇角化开浅笑,语气浅带玩笑之意道:“素素难道体贴一回,便让她去吧。”
他将话说到此,李元亦不再顾虑什么,道:“那便有劳娘娘了。”
沈素期看向池靖卿一眼,又向李元道了声无妨,便转身走开。
池靖卿道:“李先生,我们也莫要在此处站着了,不妨去书房对弈一局,如何?”
李元也不推辞,便跟在他身后半步远,一同朝书房走去。
不多时,沈素期端茶进来,但二人正对弈着,放下茶便退了出去。
她独自走在王府中,每到一处皆驻足,每一处皆有昔日的影子。
翌日下午,天色灰蒙蒙的似乎要下雨,沈素期身穿一件素色罗裙,眺望着桃乡的方向。
池靖卿从她身后走过来,拿着一件粉白色的披风,披在她肩上,顺着她的目光望去,道:“素素,我们出去走走?”
沈素期竟这才察觉有人走近,回身看向他,缓缓点头。
二人徒步离开王府,朝桃乡走去。
桃乡自打那场大火以后,桃乡的桃树便再也没有开过花,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烧焦的味道,雨水与岁月都无法冲刷往日的痕迹。
走到沈家近处,池靖卿倏然停下脚步,道:“素素,我们走这边,我带你去一地方。”
前方不远处便是沈家的废墟,池靖卿多半是担心她触景伤情才提出绕路而行的。
沈素期也并未执意要从沈家门前走过,便随着他从另一条路而行,走了许久,眼前景色愈发陌生,她心生疑惑:“靖卿,这条路是通往哪里的?”
池靖卿却毫无透露之意,只告诉她到了便知道。
约一柱香后,沈素期便见前方出现两个墓碑,却只有一个墓。顿时想到什么,双腿像是灌了铅,脚步沉重,神色怔愣。
池靖卿亦缓慢的跟在她后,无声陪伴。
走到近处,看到墓碑上熟悉的名字,双膝一沉,跪在墓碑前,霎时红了眼眶:“爹……娘……”
这两年间她极少回到桃乡,更从未祭拜过父亲,说来已是大不孝,如今一见爹娘二人的合葬墓,心如刀割,久违的窒息感再次袭上大脑。
池靖卿在她身后站着,只看着那墓碑,也未上前。
沈素期跪着往前挪动了两步,脸颊贴上冰冷的墓碑,滚烫的泪水缓缓滑落,她如鲠在喉,悲痛万分。
“爹,女儿不孝,两年了,两年才来看您一面……”话到最后,都已泣不成声。她娘亲死去多年,悲伤早被时间冲淡,但她父亲过世不久,且生前对她极为宠溺,她如何不悲不痛。
似乎老天都被这一场久别“重逢”的父女感到悲痛,竟淅沥沥的开始下雨了。
池靖卿缓缓走上前,还未到她身边,忽而停下脚步,漆黑眼眸掠过异色,余光留意身侧。
倏然,四面涌出蒙面黑衣人,不下二十人,沈素期沉浸在悲痛之中的神经被拉回来,扶着墓碑站起来,四下看去,不由倒吸口凉气。
他们二人此次出门未带随从,尚且不知对方实力如何,只怕不妙。
雨水顺着额头滑下,模糊视线,她抬手粗鲁一擦,作势要走到池靖卿身边。后者却将自己的披风扔过来,且退到她身前两米远,背对着她,身姿挺拔,顿时变得更为高大。
黑衣人也不多言语,径直冲上来,却直奔沈素期。她披着池靖卿的披风,靠在墓碑上,心中默念着天上的父亲保佑他们没事。
池靖卿身影迅速移动着动作敏捷,手中匕首闪着道道白光。沈素期看到什么,惊呼出声:“小心身后!”
话音未落,池靖卿身体不动,手臂向后一甩,匕首刺进那黑衣人脖子,又迅速拔出,鲜血喷射而出,瞬间被雨水冲刷。
不过半柱香的时间,黑衣人尽数倒地,池靖卿蹲下身从尸体上线索,很快便发觉这些黑衣人手腕上皆刺着一青色图案,将图案记下,便朝沈素期走去。
沈素期将披风还给他,将人上下打量过,见没有伤到,才松了口气:“靖卿,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吗?”
池靖卿点点头:“回去调查一下便可,此地不宜久留,我们先回去。”说罢,揽着她的肩膀,便朝来时之路走去。
沈素期应一声,倏然眼前一阵眩晕,身体一软,倒在他怀里。池靖卿察觉出异样,眉头一皱,将人横抱起来。
回到二王府,池靖卿快步将沈素期放在床榻上,便让管家去找大夫,同时换下自己身上的衣物。
大夫很快便冒雨前来,一见池靖卿,连忙跪在地上:“草民参见……”